郁啟下了朝之后径直去了藏书阁,不许宫人服侍,一个人坐在阁楼内的椅子上,从天明一直做到夜黑,一动不动。
直到江霖让人通传求见,郁啟才让宫人进来点了灯宣见。
“皇上,臣今日从宫外回来的时候碰到了何书乐,他扮成小太监的样子混入宫中。”江霖作揖禀报道。
郁啟强打起精神问道:“何书乐?书媛的弟弟?他进宫做什么?”
江霖把信递给皇上。“他说何小姐有信着急给您,最近几日臣也没得空回曹府,所以他才如此。”
皇上接过信拆开看,江霖继续说道:“皇上让曹府的人在太川都东南西北四个道观开设粥铺,街上许多流民都赶了过去吃上了热粥,然后在观外生了火,他们都很感谢皇上。”
“什么粥场,朕并没有让人开设粥场。今日在朝堂上讨论开仓放粮的事,那些个大臣都纷纷跳出来反对,不是说因为朕的减税新政导致粮仓里储粮不足不宜放粮,不然就是说街上流民打砸店铺要押解收监。”
烛火在数层楼高的藏书阁中轻轻摇曳,把仅有的一丝光和暖撒到了信上。
江霖听了这话疑惑地挠了挠头,既然不是皇上做的,那究竟是谁打着皇上的名号开设粥场。
有这种好事居然会不留下自己的姓名,真是稀了奇了。
“好了,是书媛做的。”郁啟看完之后把信递给江霖,示意他可以看,然后说道:“朕和诸位大臣们都只看到了眼前的灾冬,只顾着活着的人,只有书媛想的深远。”
江霖看完了信,心里对何小姐升起由衷的敬佩。
在本国历史记载中,曾发生过数次极其严重的人疫。
从前不知道是何缘故引起的,一旦村落里有一人感染,便会很快发热出血,然后不治而死。这种病不仅发病快,而且传染得很厉害,从一人到一家,再到一个村落,往往只需要数天的时间。
可是这种疫情发生的次数和地点根据记载是极其有限的,所以并未引起广大的重视,通常都只认为是天命不祐,降罪于人,等天罚过后自然会云开月明。
没想到竟然是因为人或者牲畜因为感染疾病没有得到及时处理,导致天热腐败后污染了土壤和水源。
健康的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也很快染上同样的病症。
“那皇上,现在应该怎么办?”江霖问道。
郁啟站了起来松了松身上的疲累,然后打发了守在藏书阁外的宫人说今晚就在这里休息,让他们明日再来。
等人都走远了之后才对江霖说,出宫!去曹府,书媛如此写信定有她的想法,去曹府见她一起商议。
江霖从庑房拿了一套自己干净的官服返回藏书阁让皇上换上后,带着他扮成夜间巡视的样子悄悄出了宫。
到了曹府见府里人影空空,闻了门口的守卫才知道何小姐白日里让鱼婵去米粮铺子买了米之后就带着府里的下人去道馆里搭建粥场,煮粥放粥,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在正堂里做了一会,还没等到人回来,郁啟有些担心就要去观里寻人,没想到还没走出去就听见书媛的声音“大家这几日辛苦了,等雪停了情况好些了,定给你们加月钱,放小假!”
“谢谢何小姐!不过,还能像之前一样吃到为语食居定做的菜品吗?”有下人壮着胆子问她。
何书媛噗嗤笑道:“有,到时候我让楼里的师傅来帮忙,给大家做一桌子好菜,包准你们都没吃过!”
“好!”下人们开心的喊着。
才让下人们快些去休息,明早还得再去道观忙活,何书媛就看见正堂门口站了俩人,一个是江霖,站前面的那个好像是......是皇上!
书媛等着跟在身后的下人们都散了之后才带着鱼婵快步走到正堂,在皇上的面前就要行礼,郁啟伸手扶住了就要下跪的书媛“忙了这一天累了吧,吃饭了没有?”
本来困意都已经袭上脑子,眼睛都要睁不开了的书媛都没来得及感到饿,想一回府洗个热水澡就上床睡觉,这时候肚子咕咕咕的叫了起来。
“呵呵......呵呵......”书媛不好意思的笑着。
江霖见状连忙拉起鱼婵一起往外走:“鱼婵,我们去给皇上和何小姐弄点吃的吧。”
“啊......”楞在原地的鱼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江霖架了出去。
皇上不是在宫里吗?怎么这么晚会出宫来曹府呢?
正堂里就剩下书媛和郁啟两个人四目相对。
其实也并不是相对,是郁啟单方面看着书媛,书媛低头不敢直视面前这位皇上。
“我......我看了你的信,就出宫来找你,想着你可能还有话要说。”两个人无言了好一阵,郁啟觉得如果自己不先出声,恐怕江霖和鱼婵一会回来了他们俩都不一定说上话。
“啊???”何书媛被说蒙了。
“我今天听江霖说,你在太川都四面的四个道观都以朕的名义开设了粥场。”看着书媛疲惫不堪的神情,还有忙碌到凌乱的发髻和身上污了泥点的衣衫,郁啟心疼极了。
“对,我今日想去外头走走才知道近几日下雪压垮了不少百姓的房子,他们流离失所只能在街头流浪,衣不蔽体,难以果腹,还有......还有冻死饿死在街上的人。”
在她生活的那个时代,在别的国度还有遭受着饥荒困扰的人,可是在她生活的种花国早已摆脱了贫困奔向小康,所有的人民都能穿上新衣,吃上饱饭,过着幸福的生活,她从来没有觉得饥荒离她这么近。
“都怪朕无能,已经九日了都还不能说服朝廷大臣赞成开仓放粮。”
何书媛不解,甚至生气的问道:“为什么不能开仓放粮,如果雪一直不停,那么就会有更多的房屋被压垮倒塌,会有更多的百姓流离失所。到时候不仅仅是他们,要是国家不能度过这次的劫难,那些大臣也将走向灭亡。”
“朕也是这个意思,可是......他们说因为朕执意推行新政,减收赋税,所以粮仓里的米粮并不足以支撑开设粥场一直到灾难过去。而且这些流民只是城中的少数,但他们打砸店铺使太川都所有的店铺的不敢开门营业,影响了更多人的生活,要朕派人去打压他们。”
郁啟对书媛表现出来的怒意有些吃惊,除了父皇和母后,没有人敢如此跟他说话。
听了皇上转述那些大臣们的话之后,何书媛觉得自己的血压蹭蹭的往上飙:“新政?皇上推行新政不是因为遇刺的事情那些大臣做出的让步吗?这才执行了几天,粮仓里就没有米粮了?那之前先皇收缴的赋税用到哪里去了?”
“额......”郁啟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一直被那些大臣引导着思路,没有发现其实他们在掩盖自己偷偷挪用公款的事实。
“果然,今日出宫找你是个正确的决定。没有你,恐怕朕现在还一个人躲在藏书阁里,不敢面对宫墙外的百姓。”
“你不敢面对的哪里只有宫墙外的百姓,还有全国上下所有遭受这次寒冬而失去家园露宿街头的人民。”
站了许久都没见皇上落座,何书媛便自己先坐了下来,闭眼揉了揉太阳穴沉思。
“皇上,我想把语食居拆掉改建成简易的大通铺,就是能一次容纳很多人的那种屋子,只不过屋子里面可能不能向寻常人家那样摆放家具罢了。”
“你舍得?”郁啟没有想到本与她毫不相关的事情,她竟然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不仅亲力亲为去搭粥铺,放米粥,还愿意把自己精心筹划建成的酒楼腾出来给那些流民们暂住。
何书媛忧心地叹了口气:“本来就因为皇上的原因,那座楼即使修复了也没有当初建成的稳固,还是拆了吧。不过就我自己的力量肯定是不够的,其他三个地方的流民看见只有城西这里有容身之地,定会都一涌而来。”
“都怪朕。”郁啟见她毫不在意自己是皇上的身份,也没有在意,同她一起坐了下来。
“当然要怪你,让这么多的人受了这么多天的苦难。不过也不能只怪你,如果真如大臣们所言国库空虚,那皇上可以清查一下他们的资产吗?白花花的银子就算都扔水里,水也是要溢出来的,他们吞了钱不可能没有痕迹。”何书媛建议着。
“好,朕明日上朝定要彻查他们的账目,让他们把蚕食的赋税都吐出来,如若不肯,便罢官代罪。”郁啟想把她散落在耳边的碎发拢到耳后,她好像和以前长得不太一样,似乎更加好看了。
“还有......皇上,等这次灾情过后,我想跟您借块地。”
从那次去城西千雁山买地,何书媛就发现了在这个时代即使百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土地的亩产依旧很低。
但是人的需求就摆在那里,除去要上缴的赋税,余下的米粮能供一家子吃喝已经不错了,几乎不能想象还有多于的粮食可以去卖钱。
所以她想跟皇上借块好地。
这次寒冻也并非都是坏事,极寒的天气会冻死环境中的病虫害虫,来年种植定不会遭受虫灾,是一个好机会。
如果她能够凭借在现代所学过的知识,成功杂交水稻,研发出更高产的水稻品种,到时候让皇上把种子推广到举国上下,以后就不用怕饥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