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对于别人的视线总是敏感的，西西回头看了向远一眼，这个距离不方便抬头看，她只看见了向远胸口的口袋。
于是，西西问口袋：“你在看什么？”
“口袋”愣了一瞬，然后说：“你的皮筋很好看。”
西西笑了笑，转回去，“嗯，我也觉得。”
大家都站在操场，西西还站第一排，算是他们班的“门面”，往大了说还是这一届毕业生的门面，她不好总是转身跟别人说话，也不好动作明显地四处乱看，于是西西便直视坐在台上的领导们……的名牌。
看累了便动作幅度比较小地看看远处其他年级的学生。
这些学生还挺有意思的，不同年级有不同表情，低年级学生懵懵懂懂，有的还在打哈欠，高年级的表情比较复杂，他们中很多人都在看六年级的学生，有人羡慕、有人向往、也有人面无表情。
西西看累了，又把头转了回来。
典礼很快开始，整个流程就是换不同的人讲话。
先是教导主任说了一堆今天多好多好，日子多么重要，学生们的精神姿态多么昂扬的套话。
说完套话说正事，他宣布，这一届的六年级毕业典礼开始了。
大家呱唧呱唧呱唧。
台下的每个人都是无情的鼓掌机器。
教导主任讲完话，就是校长讲话。
校长一上台，也是从天气讲起。
每个人都要讲今天天气多好，西西抬头看了眼天空，寻思着今天万一是个阴天或者雨天，他们会怎么说呢？
校长的语气没有教导主任那么慷慨激昂，这也正常，毕竟他的稿子长，要是从头喊到尾，嗓子该哑了。
等校长讲到这届毕业生是多么优秀的时候，徐老师拍了西西和向远一下，他们两个会意，从队伍边上离开，猫着腰尽量不惹人注意地走到了台边候着。
他们俩努力不发出声音，但毕竟是两个大活人走过去了，很多人都不想听讲话，正无聊地到处打量，很快注意到了他们两个。
人群里发出了一些小小的响动，有人在讨论这两个人是干什么的。
六年级毕业生们都心知肚明，这是要代表他们讲话的。
看见西西和向远，一班的同学们都与有荣焉，黎苹苹骄傲地挺起胸膛，恨不得告诉大家台边站着的是她的同桌和朋友。
六年级其他班的人对于讲话的两个人都从一班出稍有一点微词，毕竟他们班也不是没有长得好看成绩又好的人，凭什么这个风头就给一版的人出了。
但转头一想，他们很快就蔫了，谁让人家两个人这六年就没从全校第一第二的位置上下来过呢。
尤其是邵西西，成绩优秀得一骑绝尘，让人撵都撵不上。
你说，都是一样的课本，一样的试卷，人家是怎么学的呢？
西西：谢邀，有点基础加埋头苦学就对了。
其他人的躁动，西西一概不知。
离台子近，就意味着他们能更清楚地听到校长讲话，西西听得只想打哈欠，只想问校长什么时候能结束他念经式的发言。
西西强忍着哈欠，等到校长讲完话，教导主任宣布下一个环节是毕业生代表发言的时候，西西精神一振，脸上下意识地露出了一个联系过许多次的微笑，她挺直腰板，精神饱满地跟向远一起走上台。
上台的台阶有点窄，两个人不能一起走，向远特意落后一步，让西西先上去。
两个人上台，在台中间站好，中间隔开了一点距离。
先鞠了一躬。
“各位领导、老师、同学，大家上午好！”
台下忽然响起了一阵掌声，比刚才的几次都热烈，像这掌声忽然睡醒了一样。
仔细一听，里面还夹杂着欢呼声。
西西和向远并没有看对方，他们始终看着前方乌泱泱的人群，但这个时候，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一下。
他们掌握着节奏，开始朗诵起了他们的发言稿。
“今天，我们站在这里……”
这个过程很神奇，西西可以确定，她是在全身心地投入的，很认真、很有感情地在说着话。
但是她的精神，好像是一个旁观者。
她居然可以思考很多问题。
比如说，他们两个也是从天气讲起，太俗了太俗了，台下黎苹苹在笑什么啊，牙龈都露出来了，月枝真是又漂亮又瘦，像一只小天鹅，徐老师好像要哭，老师你可别哭啊，为一群熊孩子不值啊，还有邵柏，爸爸到底站在哪啊，我怎么没找到他站在哪……
这真的很神奇。
西西觉得，她像是被剖离开了，此时此刻应该有两个她，都站在台上，但想着不同的事情。
负责讲话的那个西西声音清亮，笑容甜美，每一句话，每一个音调，每一个停顿，都是提前联系过很多遍的恰到好处。
而胡思乱想的那个西西，她忽然有一点惆怅，她这是第五次参加毕业典礼了，怎么还是会发愁啊，人果然是感情动物。
西西并没有很多的思考时间，他们俩的讲话很快结束，西西和向远一起讲了最后一句话。
然后很有默契地一起鞠了一躬，跟大家告别，然后一前一后地下台了。
掌声又响起来了。
而西西忽然想拉一下向远的手。
她抿了抿嘴唇，最后还是把手握紧了，不是不能拉，是现在不合适。
一班的同学鼓掌鼓得格外热烈 像迎接英雄那样迎接向远和西西回来。
“邵西西！”
“向远！”
“厉害！”
“长脸！”
“一班之光。”
西西：“……”
这都什么玩意。
她心里那些惆怅忽然都没有了。
台上，教导主任还在继续说话。
现在大概是他的讲话时间了，这个跟每一级学生都能建立起“复杂”情感关系的人，站在台上，用看自家孩子的眼神看着六年级的学生们。
他跟他们，从一年级就开始，斗智斗勇。
他抓，他们跑，各位班主任跟在中间搅混水。
闹着闹着，六年就过去了。
他们这群小孩长大了，他愁得像老了十多岁。
其中恩恩怨怨一大堆。
但无论如何……
“祝孩子们毕业快乐，前程锦绣，你们所有人都是我们这座小学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