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小天张口就来，“当时我情况你也看到了，要不是水泵厂的人找过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我是想着让他有机会接触到更先进的设备和技术，谁成想耽误了他的前程。”
“话不能这么说，张方如果在乎那点钱，就不会坚持在车间干，他没跟你提，说明他不在乎，我觉得他的选择是对的，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胡晓娥说道。
卢小天似有所悟，一开始觉得胡晓娥是在没话找话，现在有了截然不同的看法，试探着问：“怎么突然说起他来了？”
“你好像对现在的处境一点也不担心。”胡晓娥没来由的说道。
说罢，胡晓娥笑了笑，“也是，你跟张方都不缺钱，或者说都不太在乎钱，我早该想到的，你跟张方都不是一般人，不管是水泵厂还是灯泡厂，都留不住你们。”
“这话从何说起？”卢小天暗暗吃惊，从进大光亮的第一天起，他就没准备在这里长干，不过对谁都没说过，包括张方在内。
胡晓娥暗中留意着卢小天的反应，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已经从卢小天身上学会了察言观色，或者说从卢小天身上将这一能力发挥到炉火纯青，发现卢小天果真有离开的迹象，心头一紧，问：“你真的要走？”
卢小天懊恼的拍着额头，这才意识到胡晓娥刚才是在试探自己，自嘲的笑道：“事情你都看到了，照目前的情况下去，我的处境只能越来越艰难，人都是要面子的，你就不能允许我有点情绪啊！”
胡晓娥扭过头，认真的盯着卢小天看，一字一句的说：“别人说这话我信，可你不是这样的人！”
“嘠！”
卢小天下意识的踩了一脚刹车，将汽车停在路边上，跟胡晓娥四目相对，试图从胡晓娥的眼睛里找出答案，奈何捉摸不透，于是问：“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严肃？”
“没什么，只是最近发生了太多事。”胡晓娥说完便移开视线，扭头看向前方，“我刚从人民医院回来，今天叫你出来，其实是乔部长的意思。”
“他怎么了？”卢小天心中咯噔一响，从医院二字上感受到不同寻常的味道。
“没什么，去了就知道了。”胡晓娥说道。
卢小天收回视线，很清楚从胡晓娥嘴里再得不到有用的信息，再次启动汽车，耐着性子往市里最好的医院开。
在卢小天的设想中，乔国栋应该是生了重病，否则不会这么长时间不露面，胡晓娥的反应证实了这一点。
到了医院，卢小天才知道自己错了，而且错的离谱。
乔国栋确实病了，也是重病，只是比卢小天想得要严重的多。
“你来啦！”这是乔国栋在见面后说的第一句话，说话的同时示意卢小天停在原地不动，从病床上挣扎着坐了起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出去谈。”
病房外有个草坪，紧挨着一个湖泊，边上有个凉亭，现在已经是五月份了，气温适宜，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卢小天看乔国栋脸色不对，而且刻意跟他和胡晓娥保持距离，越发觉得不对劲，一到凉亭就忍不住问：“您这是？”
乔国栋示意卢小天在对面坐下，依靠着栏杆说：“厂里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啦，对于你的安排，我是事先知道的。”
卢小天不知道怎么回答，扭头看向胡晓娥，谁成想后者一直低着头，根本没注意到他。
乔国栋继续说：“我一直在关注你，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如果有可能的话，我真想看到你成功的那一天。”
卢小天说：“让您失望了，而且在您面前，我也不敢提成功啊。”
乔国栋摆了摆手，“你不仅没让我失望，反而更让我刮目相看！”
顿了一下，乔国栋说：“你和陈教授的事情晓娥跟我说过了。”
看卢小天一脸吃惊的模样，乔国栋说：“这件事情不怪她，是我逼她说的，自从跟青鸟公司的人接触过以后，我就猜到了你的意图，只是不确定，后来知道你在研究汽车发动机，我就知道你想干什么啦！”
“您老火眼金睛，当然什么都瞒不过您，不过这次恐怕要让您失望啦！”卢小天一如既往的打着马虎眼，脑子飞快运转，试图将眼前的一切联系起来。
乔国栋比之前任何一次谈话的时候都着急，没给卢小天思考的时间，继续说：“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今天把你叫过来，就是跟你交个底，上个月的时候，我到医院做过一次检查，医生说我是胆囊癌晚期，癌细胞已经扩散，我让你坐我对面，你不会介意吧？”
卢小天内心巨震，目瞪口呆的看着乔国栋。
虽然乔国栋说得波澜不惊，用着叙事的口吻，像是在说意见无关紧要的事，甚至像是在谈论别人的病情，可是卢小天很清楚，胆囊癌晚期意味着什么，癌细胞扩散又意味着什么。
一个将死之人，怎么可以做到如此从容淡定，需要多么强大的内心和勇气？
乔国栋看懂了卢小天的眼神，也就没解释太细，“我已经这把年纪了，没什么可惜的，只是有些遗憾，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没有做成，事情来得太突然，一点准备也没有。”
说到这里，乔国栋淡淡一笑，“现在好了，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想干什么，不过多半跟汽车相关，之前我就在想，你懂得那么多汽车行业的知识，应该不只是兴趣这么简单。”
卢小天心里堵得慌，既感动又愧疚，很想和盘托出，不为别的，就因为乔国栋心里同样有个崇高的汽车情节。
不等卢小天想好怎么开口，乔国栋又说：“我没什么可以帮你的，今天叫你过来，不是想打听你的事情，只是有些话需要当面跟你说清楚，还有一些事情需要你帮忙，你知道就好，不要跟外人讲。”
“您说。”卢小天暗叹一声，各种滋味涌上心头。
对于乔国栋来说，事情来得太突然，来不及做思想准备，卢小天又何尝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