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城里,每隔着几条街,岔路口处便支着一口煮着朱砂水的大锅。
街上随处可见背着一箩筐小瓷碗的衙役们,以防疫为名,在给路人分发朱砂水。
在玄机门和城内衙门的通力合作下,全城家家户户都被分配到了一包朱砂备用,不管是街头流浪的小乞丐,还是四处乱窜的猫狗,也都被喂下一碗朱砂水。
景言归喘着粗气踹开一扇屋门,他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空空如也的客栈包房,失望的叹着气。
有百姓见到白胡子在这家客栈出没,可等他们一路杀来,还是扑了空。
现在朱砂的事情闹的满城风雨,他肯定知道自己已经暴露。
这里是离城门最近的一家客栈了,如果连此处都没有抓到白胡子,那他大概率出城避险了。景言归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路形影比他还拼命,玄机门虽然努力,却没能在城中搜素出母花和白胡子的踪迹。
好在,城内也再没有因此而闹出人命来,花种带来的危机暂时解除了。
白胡子老头的画像被绘制出来,和外狐朴先生的画像一并挂在了玄机门外的悬赏栏里,赏金高达百两黄金。
再说青龙会这边,孟卜离自从成了青龙会帮主后,每日除了负责玄机门的事务外,又添了一项新任务,就是督促手下这帮弟弟们安分守己。
所以她最近可是忙的不可开交。
今日,大东哥正带着孟卜离巡视帮会地盘。
孟卜离带着一副小墨镜,大摇大摆的走在最前头。
她左边,是口若悬河的大东哥,正在介绍着当前这条街的各种情况说是在青龙会的照顾下,商家们赚的多少多少。
她右边,有人撑着大花伞,有人在扇着玉折扇,有人捧着杏仁饼子和桂花糕,有人提着酒葫芦...
她身后,是大壮带着十几个耀武扬威的小弟们,都是青龙会里体格好的练家子。
孟卜离边吃边口齿含糊的对大东哥抱怨着:“都说了要低调,你带这么多人来,搞的我像是地头蛇似得...”
“可是帮主,咱本来就是地头蛇啊...”
“我呸!真是不上道,你们怎么能当地头蛇呢!”孟卜离在隔壁小哥身上摸了摸手,把挂在腰间的雁翎刀摆正,一本正经的说道:“姐可是堂堂玄机门女捕头,你们以后都跟我混,可要注意不要脏了名声!”
“是是是,帮主说的是,兄弟们以后在这方面一定注意,保证树立健康绿色小清新的美好形象!”
话音还未落地,只见前方不远处,一个店家被几个小混混合力扔出门来摔在了大街上。
那几个小混混摔锅砸碗的追了出来,混混头子还学着孟卜离平时的口气指着店家叫嚣着:“他仙人板板的,我们青龙会的租子你还敢欠着?知不知道我的姑奶奶是谁?”
孟卜离一口酒差点没呛死。
几人围着店家骂骂咧咧,大东哥脸色非常难看,带着大壮就阔步冲了上去,朝着为首的那个就是一脚飞踹。
“哎哟——”
大东哥自从喝了孟卜离的汤水,力大无穷,直接给那人踹进了路边的灌木丛里。
几个混混这才注意到孟大当家的站在不远处正无语的看着这一切。
他们是照常出来收租子,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十几年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大东哥异常上火,但几人还是齐齐单膝下跪,恭恭敬敬的朝着孟卜离抱拳大喊着:“姑奶奶好!”
“你...我....谁是你姑奶奶!”
孟卜离又想揍人又下不去手,打了个酒嗝不知道说啥好,她气极而笑,扯着嗓子高喊:“你们这一票人啊,思想觉悟有问题!不逛了,回总舵开会!”
青龙会有千人左右的成员,附近三条大道,十几条小街,以及墨水河畔的部分码头,都是他们的势力范围,为了便于管理,会内设立了十个分堂,每个堂口有百来人。
总舵大厅,大东哥和十个堂主都到齐了。
孟卜离翘着二郎腿,翻看着几本账薄,之前和她文斗的账房小秀才正站在一边给她讲解着。
“这本,是上半年开地下赌坊的收入...”
孟卜离快速翻看着,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数字映入眼帘。
她心里忍不住去想,路形影要是知道她当了赌坊的幕后老板,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这本,是组织贩卖黄铜的收入...”
孟卜离大惊:“黄铜不是铸币的违禁品吗?”
秀才双手一摊,理所当然的说着:“就是因为违禁品,所以赚钱啊!”
“您再看这本,是上个月放高利贷的进账...”
孟卜离打断了他的话,把账本丢在桌上,揉着太阳穴,望向一众堂主们,质问着:“咱青龙会就没点正儿八经的生意吗?”
大堂主抢先回答:“有啊!上街收保护费啊,不偷不抢的,多正经!”
孟卜离狠狠瞪了他一眼,一声利刃出鞘,闪着寒光的雁翎刀被孟卜离拔了出来,她一把将刀插在地板上,吓的所有堂主都低着头不吭声了。
孟卜离托着下巴,在大厅内踱步。
“哎呀我去,这么大个青龙会,千张嘴等着要吃饭,也是个问题!总不能全靠上街收保护费过日子啊?”
“也不全是街上收,水面上过往的船只也要交...”
大东哥一个分神,随口接了话,后又连忙堵住自己的嘴。
孟卜离气的冒泡,忍不住吼起来:“改!以后不许开赌坊,不许放贷!不许做任何违法的事情,更不能欺压南安城里的百姓!”
堂主们都不愿意表态,大东哥也确实做了难。
他支支吾吾的说着:“大当家的,你看,咱们会里,这千百号人全是懒汉,他们啥也不会啊,你现在不让他们收保护费了,那咱以后喝西北风过日子啊!”
孟卜离上火了,恨其不争,“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都能混饭呐!再说了,我们青龙会里,就不能有像风月作坊的那种生意?”
大东哥这下愣了,侧脸看了看大厅外一众膀大腰圆的糙汉们,委屈的回道:“大当家的,你说的这个...真没有。”
孟卜离尴尬的摇摇头:“算了,这句你们当我没说。”
会议冷场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你和大东哥把青龙地盘内还空着的铺子都盘下来,住宿也好,肉食面点衣服店,只要是空的,统统盘下来,交给各家堂主去打理,另外,我还要开钱庄,开布坊,开当铺......亏了算我的,赚钱了算青龙会的!”
孟卜离咬咬牙,从怀中掏出一把大面额的银票塞给了秀才,秀才捧着钱,对她把头点。
只是,秀才活到而立之年,可平生从没看见过这么多钱,数了几下后,抽搐着咧着嘴当场昏了过去。
后来,在孟卜离的强烈要求之下,景言归一周要来青龙会三四次,就为了对各堂主和堂内优秀的人才进行素质教育...
久而久之,千百号粗人愣是被景言归的三寸不烂之舌给教出了书生气质,说话全是之乎者也。
慢慢的,青龙会逐渐摒弃了经营几十年的违法旧营生,改头换面,开启了全新的面貌。
金钱在孟卜离脑袋里从来都不是重要的东西。
她将在耗子洞里扒拉来的所有钱财都给了秀才,秀才很有经济头脑,和大东哥商议后,以这笔巨款为根本,在南安城中开了一家规模颇大的青龙钱庄。
而有些小神通的神算子,在喝了孟卜离的大补汤后,修为精进了许多。
现在又被孟卜离提拔了起来,神算子和孟卜离一起在会内物色了十来个有天资的成员,组建了一个算命天团。
城中十几万百姓,各家总会有红白喜事,算命天团去给做个法事,求个吉利或是祛个小鬼还是绰绰有余,平时可以给会内增加收入,关键时刻,他们还能在南安城里捉妖的事情上发上力。
此外,孟卜离还从玄机门请来了专业的武师当教头,将大壮和一众身体强健的打手们,练成了玄机门的预备役以弥补玄机门人手不足的缺点,有大案时,大伙无偿的为玄机门服务,没案时,则有偿的为南安城中的各大镖局提供护镖业务。
整顿后,大东哥尽职尽责,每天带着几个堂主不顾辛劳的在青龙会新开的店铺里转悠,一下子,整个青龙会都忙碌了起来。
“唉,本小姐一身本事,可惜那些凡人学不来,不然还可以再开一家武馆!”
孟卜离溜达在大街上,身后依然是十几人跟着,吃的喝的玩的,供应着。
她满意的望着大街两侧新开的青龙会的店铺,心里一阵美滋滋。
混混们打人收取保护费的现象消失了,虽然她的钱包空了,可至少解决了一个帮会的吃饭问题,倒也是值得了。
其实,她最得意的,是青龙会获取信息的途径。
青龙会的人员在南安城内错综复杂,亲信几乎遍布全城,黑白两道什么人都涉及。
大街上摆摊的杀猪汉,或是在酒楼里端菜的小二,都可能是会内成员。
这要是以后想再找白胡子老头,或者打听点什么事情,那可比没头没脑的乱找来的快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