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晚!”母亲惊恐地低哄。
我没有理会她的警告,委屈和不甘如宣泄而出的洪水,我颤抖着嘴唇问道:“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宁愿住外面,也不想回去那个狗屁继父家?”
“你只知道那个老太婆的生日,却忘了今天也是你女儿十八岁生日,你只知道你女儿今天没回家,却不知道她早就没有家了,妈,你究竟还爱我吗?”
我眼眶湿润,她明明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却一句对不起都没有。
明明知道我过得不好,但是她就是视若无睹,和那些旁观我被张伊丽欺负的同学一样隔岸观火。
电话的另一头沉默了一瞬,我以为母亲在反思,却没想到她还是张口不离章家。
“文晚,妈妈怎么不爱你呢,只是你继父的公司刚步入正轨,事情太多,妈妈忘了而已,你现在在哪里?妈妈去接你好不好?要是奶奶知道你的生日也是今天,她肯定十分高兴的。”
我苦笑摇头,奢望什么呢?还没等我说什么,那边似乎很忙,母亲匆匆挂了电话,很快微信发了信息过来,她说已经派人来接我了。
我苦笑,看来这鸿门宴我是非去不可了。
本来沈立和林西还准备了蛋糕惊喜的,只是我没来得及吃上几口,那个司机就来敲门了。
4
看着窗边越来越熟悉的景色,我摸了一下打着石膏的左手,陷入沉思。
我第一次去章家的时候,母亲已经和继父领了结婚证,那时候母亲为了融入这个家庭要我乖巧听话,讨好章娇娇不要惹她生气,可是章娇娇从我到了章家之后就每天做噩梦惊醒。
她会抱着小枕头去敲继父和母亲的房门,跟他们哭诉自己的委屈和害怕,然后指着我的房间说里面有恶魔要吃她。
这样的事情多了,碰巧那老太婆身体不适,于是我就有了不祥克星的称号。
老太婆找来了道士驱逐晦气,道士告诉他们我是天生贱命,受不得富贵荣华,对她越好主家就会受到越严重的反噬,轻则厄运缠身,重则血光之灾。
我母亲信以为然,那天我听见她说:原来是这样啊,我就知道。
在那之后的一百多个日夜里,母亲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被当成狗一样被章家人玩弄,而继父的事业蒸蒸日上。
一切就好像真如那个道士说的那样,我就是个贱命,贱命要贱养。
很快继父开了分公司,母亲开始频繁出差,我再也看不见她了。
在一个寒假的黑夜里我实在冻得受不了,逃了出去,就这样遇到同样打寒假工的沈立。
一声鸣笛声将我从回忆中扯回来,我眨了眨眼,发现已经到了章家门口。
刚下车,抬眸就看到章家人和母亲朝我走过来,似乎是为了迎接我。
我些讶然地停下脚步,这么隆重的迎接阵仗,什么时候我有这种待遇了?
看着他们朝我走来的笑容,我心里有些扭捏。
但很快母亲从我身边蹿过,章娇娇对我挑衅一笑跟着跑了过去……
我默默放下举起的手,幸好犹疑了半刻,否则误会是小事,丢脸才是大事。
低头冷笑了一瞬,我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我回过头,倒要看什么贵客,猛然间却看见张伊丽阴魂不散的闯进我的视野里,她穿着小众潮牌,青春靓丽富贵迷人,连章娇娇站在她身边都黯然失色。
“文晚。”她朝我笑,我吓得退后了一步,见了鬼似的。
母亲拉着继父的手朝我招手:“晚晚愣着干什么?快带张小姐进去吧。”说着转头对张伊丽讨好道:“张小姐别客气,把这里当自己家就行。”
我垂眸,原来这场鸿门宴是替张伊丽请的。
5
老太婆过大寿,接过张伊丽的礼物之后一张老皮笑开了花,但是看见我之后撇了撇嘴开始挑刺:
“有些人做客是厚着脸皮空手来,活像是上门讨债的。”
我蹙眉,看了一眼母亲,老太婆见我就是为了羞辱来着?
母亲却对我使眼色,推搡我上前:“去给你奶奶跪下认错。”
我有什么错?没等我问清楚,后膝被人猛然踢了一脚,咯噔一下单膝落地。
我趴在了地上,愤恨的回头,看见张伊丽抿唇微笑,章娇娇站在我身后低头看鞋,谁心里有鬼,一眼就能看出来。
要不是胸前吊着石膏手,我不至于这样狼狈,但是有些人就是见不得我好。
“好了,晚晚已经知道错了,今天是婆婆六十大寿,咱们开开心心的。”
母亲上前给老太婆上茶,招呼着张伊丽等人就座。
我从地上爬起来,只感觉膝盖一阵酸麻,跌撞之间免不了碰到受伤的左手,我吸着气。
再看看合家欢庆的一家人,感觉自己很多余。
母亲去厨房看菜,我拦住她:“你为什么叫我来?”
我在外面和好朋友开开心心的吃火锅过生日,你偏偏让我过来被人屈辱,是因为讨好张伊丽吗?这些话我没有说出口。
母亲眼底闪过不耐烦,好声好气抚慰道:“晚晚,你奶奶六十大寿,跪一跪是应该的,别想太多了,你跟娇娇带着张小姐先去玩,等妈妈忙完了,给你送生日礼物。”
我抿嘴,心中有意动,母亲已经很久没有陪我过生日送我礼物了,低头看着膝盖上的青瘀伤痕,我默默点头决定忍了下来。
张伊丽被章娇娇带着参观房子,临了还要带上我这个外人。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章娇娇忽然掩嘴笑:“文晚好久没有回来了,你还记得你的房间吗?”
章娇娇指着楼梯口对张伊丽解释道:“这个隔间以前是养狗的,后来那条金毛犬老死了,文晚刚好搬进来,住了有半年了吧?我想文晚应该挺想念的。”
“说起来文晚也是我的半个姐姐,听妈妈说你今天十八岁生日,这个可是大日子,妹妹我给你准备了两个礼物,你可以挑挑。”
我木然上前,打开那个箱子,待看到里面的东西后脸都涨红了。
张伊丽好奇的探头看过来,发现了一个黄狗布偶衣服和一条狗项链牌子,忽然噗呲一声,对章娇娇竖起大拇指。
“娇娇,你这礼物可是送到人心坎上了。”
章娇娇谦虚一笑,从里面挑出一张狗皮子:“姐姐啊,今天是奶奶六十大寿,她肯定十分想念她的大黄了,要不你尽一下孝心,把这个穿上给奶奶表演一段节目吧。”
我接了过来,埋头低笑。
说起来,章家人人模狗样但是他们养的狗却十分有人性。
刚搬到章家的时候,母亲为了体现自己对继女的视如己出,不断在我面前卖可怜,要我做章娇娇的好姐姐,老太婆的乖孙女,继父的懂事女儿,就连那条大黄狗也要我有事没事出去溜达溜达,陪着他去玩飞盘,哪怕我的作业没写,假期和朋友有约。
狗没有人的三刀两面,谁对她好他就对谁好,在冰冷的章家也就他在我放学回来的时候飞扑过来,在我姨妈痛的时候,窝在我的怀里贴贴,低声呜呜叫个不停,让人心暖到不行。
那时候就连老太婆都有些意外,爱屋及乌对我好了些许。
有一次章娇娇还嗤笑:“狗和狗东西才能玩在一起。”
第一次老太婆指着她鼻头骂,“你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是不是,她是狗东西,那你祖母是什么东西?你又是什么东西?”
章娇娇表情一扭,转头趴在我母亲怀里哭,继父因为生意场上的事情眉紧皱,被她吵到心烦又骂了她一顿。
千娇百宠的章娇娇哪里吃过这种冷板子,灰溜溜地逃回房间里哭了一整夜,母亲也安慰了她一整夜。
在不久大黄就死了,他们说大黄是因为年纪大了,但是我知道章娇娇房间里藏了一瓶安眠药,母亲说是她不小心留下来的,这话也就他们自欺欺人。
这也是章娇娇为什么做噩梦,而我又为什么变成天生贱命的根源。
事到如今,章娇娇还敢拿大黄搞事情,我不禁怒极反笑。
在她们惊讶又恐惧的目光下,我压着章娇娇,用石膏的左手顶住她的颈部,把那条狗项链牌子扣到她的脖子上。
“既然你都叫我姐姐了,那么都是一家人,我穿狗皮子,你也应该带上你的狗项链,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做畜生不是很好?”
“啊,文晚你个贱人反了!”章娇娇暴怒。
我拉着项链的另一端,不让她发疯。
旧伤发作我疼得额头冒冷汗,但是咬着后槽牙表面上风轻云淡,我对惊呆了的张伊丽说:“要不你把那张狗皮子穿上?虽然你人模人样的但是你的原型应该是畜生吧?”
张伊丽惊恐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