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顾珏将陆典拉入自己的怀里，紧紧拥住，“没了你，我活不下去。”
陆典被他话里的坚定惊住，她不解道：“你们一个个为何都如此，这世上多的是活下去的意义。”
“没有了，你已经是我活着全部的意义了。”
“可笑。”陆典用力掰开顾珏环着自己的手臂，退后一步抬头注视着他，“为了别人而活，那你，你们倒不如死了算了。”
顾珏瞧了陆典片刻，蓦地一笑，“瑕瑕，你是为何而死的。”
见陆典沉默，他继续道：“为了一群不认识的百姓，为了那群血缘上的亲人，那你为什么能为他们死呢？”
“是答不上来，还是……不敢说？”顾珏抬手按在陆典的头顶轻轻抚了抚，像是在安慰一只受惊的猫。
陆典神色怔怔，“因为没意义。”那段每天一睁眼便能看到受伤的人，听到伤兵哀嚎的日子她再也不想经历了。
坚持的每一天只是让更多的人死去，那时候她就觉得死亡真的就是解脱啊，解脱了别人也解脱了自己。
顾珏扬起笑，抚在陆典头顶上的手满意地拍了拍，“就是啊，没有生的意义，人哪活的下去啊。”
陆典皱眉，“可那是，那是为了我自己，我是想死……”
“若是有一个人，你愿为之生为之死。”顾珏打断她的话，“在当时你还能那般轻易选择以身殉城吗？”
“没有这样的人，我回答不了。”陆典拂去顾珏停在自己脑袋上的手，“你们既然活着那就别说是为了我，若是照你们的想法来，在我死的那刻，你，冀安都该死了不是吗？”
顾珏颇为遗憾地看着自己的手，“是呀，只不过被人拦住了。浑浑噩噩一段时间后找到了别的意义，就活着啦。”
陆典心中一颤，“你自杀过？”
“记不清多少次了。”顾珏说的随意，像是谈论的不是自己一般“不过还好都被拦住了，不然就见不到你了。”
“你不是已经有别的活着的意义了吗，怎么话里还说我是你的意义呢？”陆典轻轻问道。
“因为跟你有关啊。”顾珏笑着答道：“当初五国伐荣，现在不是已经灭了两国了吗，那些跟你的死有关系的人我可不想轻易放过他们，等灭了他们我才能心无遗憾啊，不然都是凶手，他们凭什么好好活着。”
又是自己，陆典只觉心里堵的难受，背上仿佛凭空生出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复仇。这也是冀安待在你身边的原因？”
“瑕瑕就是聪明。”顾珏夸赞道。
“可我不想啊，你们凭什么就把我当作意义，我承担不了你们的期冀！”陆典再忍不住心中生出的委屈，泪随着她的话不断滑落，“我只是个普通人，只想普普通通的。”
顾珏听完这话瞬间明白了陆典的心结在哪，不顾她的挣扎再次把她揽进怀里，笑道：“你傻不傻。”
“世人信奉神明，神有回复么？我为你而活，这只是我所选择的，并没有想过你要怎样啊。”
顾珏无奈的叹口气，“责任什么的，是别人对你的期望，你干嘛全要揽在自己身上呢，做不到又不会怎样。”
“可以……不去承担？”顾珏的话与陆典固有的认知不同，在陆家她是全族的希望，在荣国她是皇族和百姓的希望，尽善尽美是所有人对她的要求。
“有何不可呢？”顾珏反问。
“会，会受罚，会失望……”陆典说着自己曾面对过的事，可说着说着却觉得这些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顾珏见她有些想通的迹象，继续引导：“当初你为什么要离开应苍山？”
“为了亲人。”陆典答得不假思索，她自小跟师傅在一起生活，当得知母亲要接自己回家时，激动地不顾应苍山的一切毫不犹豫回了陆家。
可以一切跟想象中的不同，没有温声细语照顾自己母亲，没有关爱自己的父亲。
为了获得他们的认同，得到自己所期冀的亲情，她按照他们的安排活成了男子模样，成了荣国最炙手可热的少将军，可是不够，永远不够。
他们永远不满足自己获得成就，他们是嫌弃她的，因为性别。
“既然心中有念想，那怎么就甘愿死了呢？”顾珏的追问步步紧逼。
因为认清了。她永远不会获得自己想要的。
陆典沉默不语，顾珏倒也不再追问，“不想说便不说了。”
“瑕瑕，不会有人再逼你了，以后，我都在。”顾珏的语气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活着的意义我跟你一起找。”
“不用了。”陆典道：“既然没有一个我可以为之生为之死的人，那我便为天下苍生，用我的医术去救人。”
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想通自己往常所纠结的事的陆典此时确定了自己以后要做的事情，“等解决完你的事，我便游历四处做个闲散自在的游医。”
“我的事？什么事？”顾珏疑惑道。
陆典从顾珏怀里退出来，抬手拍拍他的肩膀：“终生大事啊，你都这么大了，跟你一般岁数的人孩子都能跑了。”
“这事你用不着操心。”顾珏无奈道。
“有喜欢的姑娘了？”陆典满含期待的询问。
顾珏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瞧着陆典，“有了。”
“谁啊，哪家的姑娘？”陆典更加期待了。
但顾珏久久没有回答，陆典发现他一直盯着自己，心中一咯噔，想到这孩子说自己是他活着的意义，不确定地问道：“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顾珏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耳尖通红，他犹豫再三咬牙切齿道：“不是。”
“那就好，那就好。”陆典松了口气。
“怎么就好了，我很差么，配不上你？”顾珏赌气般问道。
“你很好，可你是我弟弟呀。”陆典听到屋里有动静，猜想应该是陆清和醒了便往屋里走。
经过顾珏身侧时，他拉住陆典的胳膊，“我……”
陆典偏头疑惑地看他，“你要说什么？”
顾珏叹息，松开手，“没什么。”
“你去吩咐厨房做些大补的汤羹吧，清和身体损伤有些大。”陆典走了几步后突然想到这事，转身对顾珏说道。
“好。”顾珏应的不情不愿，“你别把身份告诉他，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如我跟冀安一般……”
陆典笑着打断他：“我知道的。”顿了顿她正色道：“阿凛，谢谢。”
顾珏带着后悔的情绪走出筑玉居，冀安不知从哪蹦出来落到他面前，神色古怪道：“你为什么没承认？”
顾珏冷着脸懒得搭理他，绕过他没有回答。
注意到顾珏泛红的耳尖，冀安猜测道：“害羞了？”
说完又立刻否定自己的话，“不对啊，你对阿兄说的情话十篓子都装不完，这么多年下来怎么可能会害羞。”
“那就是怂了！”冀安笃定道：“你怕阿兄拒绝你？”
“不是怕。”顾珏停下脚步。
冀安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等着他继续说。
“我当时若承认了，我保证今日她就逃了。”顾珏无奈的笑了笑，“顺带把我骂个狗血淋头，那我就彻底没机会了。”
只有确定他的瑕瑕喜欢自己了，才能表明心意啊。
“惨哟。”冀安幸灾乐祸。
顾珏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某人的阿兄还不是不要他了，惨哟。”
“你偷听。”
“彼此彼此。”
顾珏说完沉思道：“飞花苑的事先瞒着她。”
“为何？”冀安有些不解：“那有什么好瞒着的。”
“她情绪很不对，若是再知晓因她我们才中了罗孚花毒，我怕她会崩溃。”顾珏想着陆典刚才的模样心有余悸，得亏自己反应快应对得当，不然真的后果难料。
“好。”冀安点头答应，“阿兄现在的身份查了么，有没有隐患。”
“查不到来处。”顾珏回想着弓南查到的信息，“三年前出现在荥安，是个痴傻的，跟着一个老乞丐生活。再往前就什么都查不出来了。”
“把赤麒令给我，我去查。”这么点信息让他很不踏实。
顾珏挑眉看他：“你这是要离开多久？”
“看心情。对了，城外戎泰山天宜寺的住持挺灵的，有空带阿兄去见见。”
“我记下了。”顾珏解下腰间雕刻成麒麟样式的血色玉配扔给冀安，“滚吧。”
筑玉居。
陆典站在床前手中拿着茶杯保持着递给陆清和的动作，半撑起身子的陆清和戒备地看着他，并不去接那杯茶水。
等了良久，陆典换了只手拿杯子，“不是说渴吗？”
陆清和讽笑道：“陆公子的水我可不敢喝。”
陆典无奈喝了一口后对他说：“没毒。”
陆清和嫌弃地看着那再次递过来的杯子，“我洁癖。”
狗屁的洁癖，陆典心道：你跟我一起受罚的时候，地上的窝窝头渣滓都捡起来吃过。
回到桌边陆典换了只干净的杯子，倒了一杯水后又往自己用过的那个杯子分了一半，当着陆清和的面喝下，然后把那新倒的半杯水递给他，“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