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森可能已将我纳入他的保护范围,我在屋里搞出的动静太大,以至于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一手扶着门框,轻轻推开门,温柔的问我:“夭夭,没什么事儿吧?”。
慵懒地趴在桌子上的卢远航,正在玩贪吃蛇的游戏。此刻偏过头来正好看到韩森担忧的眼神,他又抬头看了看愤愤然的我。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嘲讽,嘴角微微上扬,随即低下头去又开始玩游戏。
我瞬间看清了一个令人难堪的事实。尽管刚才我已经很客观的陈述了沙滩上发生的冲突,委婉地表达了我的想法。卢远航也点头表示赞成,同意按我陈述的事实来写,但这并不意味他相信了这个事实,或者说并不全部相信。
至少有一点,他和那个警察的看法并没有什么不同。他认为我们几个的确在沙滩上乱搞来着,结果被人抓了现行。至于后来这一段险象环生的情节,可能是真的,但究其原因,还是在于我们的轻浮与不自重。
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并且努力按我的意愿来摆平这件事,并不是他相信我们几个人的清白无辜。而是出于他的义气,对珍妮花的事情不能不管的义气。
我出乎意料地平静下来。他对我的轻蔑,不过是折射出他对珍妮花这个朋友不尊重罢了,与我这个不相干的人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我对韩森摆摆手,笑着说,“没事儿,我会尽快完成的,你放心吧!”
他的眼神若有若无地飘向此刻正窝在长凳上卢远航,可能以为我和卢远航发生了什么口角。然后他点点头,随手带上了门。
我想了想,有件事横亘在心里,还是不得不开口。卢远航态度上没有显示出盛气凌人之态,可他的各种肢体语言明白地告诉了我这一点,我尽量选择忽视他的冷淡。
“请问卢总,那几个民工是您旗下的劳务人员吗?”
他点点头,瞥了我一眼,表情没有丝毫缓和与交流的愿望。
我长吸一口气,一口气不停地讲下去。不得不说,我过去从未见过这么臭屁的男人,给我的自尊心带来巨大的挑战。
“我不知道您的工地为什么停工,大概会停多长的时间。今晚这件事表面看起来似乎很偶然,但其实也不全是坏事儿,至少暴露了这些民工劣根性。今夜是没酿成大错,可珍妮花也吃了大亏。真的发生了最坏的结果,您的工地没有任何禁止进入的标识和警示牌,还找了这样定时炸弹一样的看守,只怕您的麻烦也少不了!”
卢远航的脸色微微变了,他放下手机,抬眼看我。他的眸子深邃明亮,此刻专注起来,失去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凌厉,令我心跳慢了一拍,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来了。“你的意思呢?请直说吧!”
我的意思,就是想借卢远航的手,彻底地整治一下这一群猥琐的人,尤其是四川口音的那个家伙。
我字斟句酌地开口,“我觉得,一劳永逸的办法,就是将这些定时炸弹彻底清除。工地需要看管,可以聘请专业的保安公司,如果长期合作的话,没准这些公司的价格可能还更优惠呢!”
他若有所思看着我,突然扑哧一下笑了出来,“今夜这些人果然可恨呢,不过你的建议倒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一股热流涌上面颊,我有一种隐私被人窥见的尴尬,我呐呐的说,“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我怎么听不懂呢?这可是为以后可能无辜受害的人着想……”
我偷瞟过去的眼神和他略带揶揄的眼神,在空中相撞,我立刻垂下眼帘,有些心虚的闭上了嘴。
我内心期盼着那哥几个被公安机关专政了之后,再品尝一下被人抛弃的滋味,才能稍稍慰籍我今夜受伤的心。随后我开始奋笔疾书,再不搭理眼前的人。心里祈祷这鸡飞狗跳的一夜快点过去吧,阿门!
突然我耳边传来一声询问,“你是珍妮花的朋友?我们过去见过吧,你这样的美女,我应该是过目不忘的!”
我抬起头,卢远航的右手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盯着我,眉峰微微攒起。
多么熟悉的文艺腔!我冷笑一声,回了他一个千娇百媚的假笑,“卢总,我们不可能见过。身为珍妮花的朋友,您这样的帅哥,我也会过目不忘的啦!”
小样的,恶心我?这些都是我玩剩下的,我在心里出了一口恶气。
他并未再说什么,眼神意味深长,嘴角微微上翘。此后,我埋头干活,每写完一份,就交给他看一看。他接连看了珍妮花和我两个人的证词后,表情有些闪烁不定。一直扶着下巴的右手放了下来,食指有节奏地轻轻叩击着纸张,似乎等待我来提问。
熬夜并不是我擅长的,会让我思维迟钝,脸有菜色。我懒得理他,甚至对他的种种暗示视而不见,看出他对我的毫不逢迎有些不痛快,可我也并不在乎。
写好最后一份韩森的证言,我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最后将四份证言仔细检查了一遍。我需要确保所有的证言写的是同一案件,只不过是从四个不同的角度来描述,其中没有自相矛盾的地方。
卢远航重重敲了下桌面,提醒我,“你觉得,那几个工人会怎么写?”
我沉思片刻,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感觉头疼了起来。有个细节,我在所有证言中都回避了,总得有个说法,面对卢远航总比面对那个警察强。
我抬头正视他,一字一句的说,“我能想象工人们会怎么写,甚至可能比我想象的还要更香艳、放荡甚至胡编乱造。他们会将自己塑造成与低级下流行为作斗争的英雄,借以掩盖他们卑鄙龌鹾的动机和违法行为,可我还是不能写珍妮花与约翰逊那场情事。
其实,我并不在乎那帮民工怎么写。我没什么可羞愧的,我写的本来就是事实,除了那两人的隐私。我个人认为,那些与这个案件的定性并无必然的联系。即使从你们的观点来看,是有一点不检点,可那不应该成为罪犯们实施犯罪的必要条件。
至少就在今夜,他们两人一切行为都是发乎于情,比那些民工高尚百倍不止。夏天的时候女孩子们被罪犯强了,你能说根本原因就在于她们衣服穿得太少,胸部露得太多,致使罪犯难以自控,所以罪犯就可以从轻处罚?”
我坚定的眼神和他冷峻的眼神隔空相撞,似乎激起了空气中的电流,随后胶着在一起,难舍难分似的,谁也不肯退让。
他突然拍了两下巴掌,一朵意味不明的微笑从嘴角荡漾开来,停留在他右颊上的酒窝处,便多出两分风情和温柔来,“姚小姐,说的很精彩,可那边的证词怎么办呢?”
我略有些吃惊地看他,“干嘛问我?这当然是您的事儿,否则,要您这样的大人物过来,干什么呢?”
他登时瞪大了眼睛看我,我丝毫没有接着的意思。双手敲了敲背,对着他嫣然一笑,“卢总,只能辛苦您了,能者多劳嘛。”
应该说,卢远航办事还是比我想象地更有力度,他拿着我写好的证词,去找那位负责的警察斡旋,那3位则抓紧时间抄写。等到他们写完按上手印的时候,那位警察同志回来告知,我们几个终于可以走了。
凌晨2-3点钟,是每个夜晚最黑暗的时刻,之后欢快的黎明即将来临。潮湿的晨露和秋凉混着乡间特有的馥郁清甜的气息,如潮水般荡漾过来,令人心旷神怡。
几个人都轻松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今晚一直笼罩心头的沉重和忧虑随之慢慢散去。我们第一次搭乘了免费的110警车来到派出所,珍妮花的车依旧停在沙滩的现场。珍妮花和卢远航低声商量了片刻,决定先搭卢远航的车回温泉会馆。
当我走近卢远航那辆巨大的白色吉普车时,醍醐灌顶一般顿悟了。原来卢远航他真的不是调侃我,怪不得我觉得他眼熟,我们真的见过。
世界之大,我和秦尉分手后,他如一滴朝露,蒸发后杳如云烟再也无法相见。
我就占用了卢远航的车位5分钟,不仅被他平白的抢白了一番,还害的小保安失去了工作,平白给我增加了一个人的负担。居然时隔两天,又在这种尴尬的状况下重逢,中国的古话看来都很精辟,冤家路窄这句话果然不是随便说说的。
“你不觉得我的车很眼熟吗?”突然,我耳边想起低低的男声,卢远航温热的气息随着话音卷过耳尖。麻酥酥的如羽毛拂过面颊,我下意识地躲开了。
“哪能呢?您我都不眼熟,何况是您的座驾?”我勉强笑了一下,抵死不打算承认。他的意思很明确了,刚才在屋里相对无言的时候,他应该已经认出了我。
从派出所到会馆,原本只有十分钟的车程。我一上车靠着椅背,一句话都不想再说,闭上眼打算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