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陛下，摄政王殿下动手了。」
长姐塞进我身边的侍女悄悄附在我耳边说。
我腰后的刺青隐隐作痛，脸上却因疼痛扭曲成笑意。
成败再次一举，文璞。
成王败寇，我想要你死。
在侍女的帮助下，我换上侍女的衣服，随着出宫采买的宫人溜出了皇宫。
长姐派来的马车就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我闪身上车，
长公主府风声鹤唳，文璞带着不少人马来搜查长公主叛变的罪证。
「长公主忠诚，从无叛逆之心，还望摄政王退兵！」
京城太守站在烈日之下，大声喊道，身后还有众多百姓附和。
百姓面前，我不一定能说得上话。
但是京城太守，可是这里顶梁柱一样的存在，他的话比我管用得多。
文璞自然是一无所获，毕竟他藏在长公主府的物件都被我派人扔了出去。
虽我手无实权，但我好歹算是半个摄政王枕边人。
寻个东西，还是难不住我。
「陛下，我们应该回宫了。」
随车侍卫的血溅在了我的车帘上，文璞冷若寒冰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我也没想藏多久，被文璞发现也是早晚的事情，我轻笑一声：
「长公主恐惧，朕应当抚慰臣心。」
「陛下，外面风浪大，臣担心您会着风寒，一炷香，一炷香后璞亲自迎陛下回宫。」
16、
文璞背身退出门外，长姐鹰一样的目光死死盯着他的背影。
半晌，长姐收回自己的目光，眼里多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你知道我担心什么？」
长姐洞悉一切的眼神让我感到一阵难以言说的恐惧。
我猛地站起，那柄冰凉锋利的西域短刀让我一瞬间清醒过来。
一面一人高的铜镜就放在精美的屏风后面，我毅然决然拿着短刀躲入屏风之后。
我看不到长姐眼里的心疼，只听到她轻叹了一口气，拿着救急的药盒在外面等我。
刀剑锋利，动作利落，但皮肉被生生割下的滋味还是不好受。
我趴在床上，不由地痛呼出声：「嘶——」
「我只是想让你下定决心，你何苦在自己身上割下一块肉来，」长姐紧紧皱着眉头：「还是后腰，亏你看得见。」
那块刻了「璞」字的人皮正被我死死攥在手里。
这是我永恒的秘密，这是我前生的屈辱。
我愿受皮肉之苦，只求亲自割下文璞的人头。
重回天子大统。
17、
我与文璞的斗法已然从暗面上升到了阳面，但文璞面上不显。
如若说变化，那就是文璞但凡时间空着，就黏在我身边，甚至宿在我房里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他虽嘴上从不求饶，朝堂之事也不与我争辩。
但我知道他像一条走投无路的疯狗，疯狂嗅着我身上的气味，祈求我的怜悯。
网已然被我拉开了，这局断没有停下不做之理。
长姐看出了我的动摇，三番五次派人来试探我的心意，我只能无奈地一遍一遍回答。
事情的结局在一个阴雨天。
那日天阴沉的可怕，仿佛随时会有大雨倾盆而下。
我知道，是时候了。
长姐隐在城外的铁骑终于踏门而入，将摄政王于城郊一行人堵了个水泄不通。
最近有传言称，城郊有人发现一只极大的稀有蝴蝶，似是神仙所化，得者顺遂平安，得偿所愿。
摄政王是个傻的。
他去了，捉到了我的诱饵蝴蝶。
被长姐活捉送进了天牢，择日处斩。
几日后。
「长姐不再留几日吗？」
「不留了，你比我能干许多，父皇如果在世，他也会为你骄傲的。」
长姐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清风带起她高高束起的长发。
她是飒爽英姿的女将军，京城永远无法留住她，草原和铁甲才是刻在她骨上的印记。
马蹄飞腾，带走京城腐朽的尘埃。
从此，变天了。
18、
在狱卒的引路下，我来到了关押文璞的牢房。
尽管文璞深陷牢狱之苦，但他还是仪态端方，仿佛从未在高台坠落。
他见到我的时候，眼里没有怨恨、没有不甘，就像这一天他早就预见了。
文璞只是笑着问我：「娇娇，我输在哪了呢？」
我隔着狱门回望：「你输在没有从一开始杀了我。」
「不……不是这个。那年在宫道上，你给我那一只……」
我没兴致听完文璞回忆旧事，便打断他：「摄政王，你该上路了。」
文璞眼睛里是不加掩饰的失落，他张着嘴半晌没出声，最后只呢喃一句：「你真的想让我死吗？」
我不会回答，只是直视着他的眼睛点点头。
他好看的眼睛睁地大大的，生怕漏掉我的一点反应，想在我的脸上找到一点挽留：「娇娇，我的心你真的一点也不知道吗？」
「心？什么心？」我冷哼一声，接着说：「帝王之家不讲情爱，这个位置你占了太久了，文璞，现在你该让路了。」
话罢，我扭头就要走，文璞忽然从背后叫住我：
「娇娇！那些温存也在你的算计之内吗？」
我被他问的一蒙，文璞在阴影中低下头去：「罢了，别回答我，就当是给我留点念想。」
这是行刑前，宫人送来的最后一句话：
「不过那只蝴蝶真的是你的，那些美好的祝愿确实也称你。」
我抬眼看向被狂风吹开的窗户，算算时间，文璞已经死了。
他的时代过去了。
尽管身边的人都在劝阻，但我仍要亲眼看着他被钉棺下葬。
我殚精竭虑数十载，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文璞在死后无法安葬，在长姐的安排下随便找了个乱葬岗扔了出去，这国家终于有一天重新回到了我的手里。
这一天应当是我龙椅做得最安稳的一天，但为什么呢？
为什么我却并不开心呢？
19、
「陛下，璞的一颗心都是陛下的。」
这是我第几次梦到文璞了？
我记不清了，文璞是我忍辱蛰伏时一场血淋淋但绚丽潋滟的梦。
现下梦醒了。
我抬眼看向拜服的群臣，他们为着即将举办的选秀争吵，殿上的气氛令我烦躁不堪。
我还年轻，并没有想充实后宫的意思，文璞刚死，前朝还有一堆烂事等我处理。
但选秀作为平衡前朝后宫的一种手段，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坐在那里。
「南阳太守次子李乔觐见陛下！」
「陛下！陛下！」
太阳晃眼，这张脸让我有些慌神，是身侧的侍女提醒我，我才勉强回过神来。
我往前一探身，伸手叫李乔走向前来：「你叫什么？」
「啊……臣，臣的名字是李乔。」
许是我的动作太大，面前的李乔瑟缩一下，脸上泛起一阵薄红。
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不由得轻笑一声。
难为南阳太守了，如若我不收下，南阳的太守的心意岂不是被我辜负了。
文璞早已死在我的剑下，是我亲手将其钉入棺中。
不知南阳太守寻了多久，才能找到一个与文璞相似八分的李乔。
「李乔入宫，封贵君。」
后面的形形色色的人已然无法入我的眼睛，我不耐烦地封了几名前朝重臣之子，脑子里却盘旋着李乔的样子。
李乔早就在侍女的带领下走远了，我没看到的是，李乔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
番外：
摄政王府的腌臜事情多的数不胜数，他是摄政王妃的嫡子，却因为摄政王宠妾灭妻的原因并不受待见。
王妃忙于争宠，摄政王将所有关注放在自己的四弟身上。
因为忽视，文璞在成长过程中险些死于下毒、溺水和禁闭。
不过好在他身份高贵，常常能随父亲入宫觐见。
公主的善意让他见到了乌云密布下的第一缕光。
他死死拽着这缕光不肯松手，这缕光只能是自己的，谁也不能抢走。
谁也不能。
文璞命大，身处在如此污泥秽土之下，他跌跌撞撞地长大了。
尽管自己不受待见，但是文璞的母亲倒是十分争气，庞大的家族在各式各样的手段下，最后只剩下文璞一个孩子。
自然而然，文璞成为了摄政王的唯一继承人。
但是摄政王的课程让他痛不欲生，一点做不好就会有鞭子、铁尺和咒骂落下。
不过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
年老的摄政王在死亡的恐惧下愈发暴躁，落在文璞身上的惩戒也越来越多。
终于有一天，文璞拿起了手中的刀，将年老的摄政王斩于刀下。
慌乱还没来得及凝聚便被冲垮。
他看到了众人的臣服和恐惧，他发觉这是世界上最值得赞颂的情绪。
宫里的老皇帝连夜将他接进皇宫，文璞成为了下一任摄政王。
就这么短短一夜，他接过了父亲手中的所有，成了那个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于是他又见到了那个唯一赶紧的公主殿下。
文璞不懂爱人。
但是文璞爱上了养在深闺中的、干净的公主殿下。
文璞第一次觉得自己肮脏卑下，沐浴焚香无数次都无法洗干净身上的灰尘。
那怎样才能让她看到自己呢。
财宝、金钱、甜言蜜语全都失败了！
公主喜欢什么？！
文璞看着公主一次次焦急地出入御书房，为了稳固朝堂在大臣之间周旋。
他好像明白了。
权利。
我最心爱的公主喜欢无上的权利。
本王朝历来是男人继承皇位，但是没关系，文璞是至高无上的摄政王，他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
他设计了一场天衣无缝的假死，自此之后他心爱的公主变化成另一个人，登上了皇位。
但是他的公主似乎并不满足。
她想要更多了。
右丞公开在朝堂上反对，暗下里消灭文璞的党羽
这可怎么办啊。
文璞眼里是阴暗和宠溺交缠，良久之后他叹了口气：
「真是，不听话啊。」
没关系。
文璞有的是办法让公主眼里都是自己。
把她的翅膀折断吧，让她永远困在深宫里无法见到太阳。
她应当沉睡着，这样就不会说出、做出让自己不高兴的事情。
她的嘴巴只需要说出取悦自己的话，或者是婉转动听的低吟。
她不需要为国事操心，只需要享受万民的敬仰和艳羡。
只要她乖乖听话，她想要的文璞都会满足。
只要她接受自己的豢养，乖乖走进他的金丝笼子。
文璞只想要让公主永远陪在自己身边。
他能有什么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