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源酒肆不大,却是此地最好的酒肆了,人来人往都是乡亲,也算热闹。
余嫃拿起桌子上的茶水连喝三杯,对旁边的小二说:“大叔,什么都好,饿……”
程剑秋打趣道:“你个吃货,就饿成这样?”说着抬头一看,对店小二道,“小二哥,来盘……来两个精致素菜,再来一壶茶,渴坏了。”
店小二应下去备菜,余嫃缓过劲儿来说:“这大叔头发都花白了,也是不容易,你还叫人家小二哥,不怕得罪人。”
“哎呦我说丫头,你连正眼都没看人家,那是少白头,这小二哥壮着呢,你才不怕得罪人。”
余嫃吐一吐舌头:“哎呀,刚才只顾着解渴了,都没看清楚。”
说话间饭菜上来了,余嫃笑着说:“谢谢小二哥。”
店小二勾了一下嘴角下去了。
“不会是我刚才叫他大叔,他生气了吧……”
“哈哈哈,可能。不过别怕哈,有我罩着你呢。不过丫头,真看不出来,你还挺能干的,也不娇气,办事也利落。”
“哎不敢当,我今日也服了狗子哥你了,看上去吊儿郎当的,办起正事来有板有眼的,是宋慈教的好还是关大哥带的好?”
“哎你说你个丫头,赞美我就赞美我吧,还带着俩……不过老大和头儿都很厉害,他俩都好,强将手下无弱兵嘛,你被我的外表蒙蔽了,我这就叫大智若愚!”
余嫃边吃菜边撇嘴。
“大愚若智吧。”
“嗨你个臭丫头,鸡蛋没嘴也没憋死……”程剑秋故作神秘继续道,“话说回来,所谓查访,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套取情报,你今日的表现还不够自然,得亏我在旁边帮你兜着,后面呢,你就当作聊天,知道吧。”
“那我第一次做宋提刑的助手,就怕漏下什么嘛。”
“我就提醒你一下,你大哥我也是这么过来的,你看我提问的方式,与人沟通交流的方式,学着点。”
“臭美吧你……”余嫃与程剑秋碰了一碗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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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源义庄内,宋慈已换好衣服,口含姜片,鼻端擦好麻油,又由李文茵为众人做好准备,便要开始检验尸体。
王尚儒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宪司来的及时,还没来得及定案,下官便将尸体安置于此了。”
宋慈道颔首,开始验尸事宜,不一会儿唱报道:“死者,胡三郎,死亡时间与原纪录相符,发髻松散,顶心、前囟完好,右侧从额角到腮部有擦伤,间有沙砾泥土,左脸颊有瘀痕……右下腹有瘀痕……左后顶骨、后囟、枕骨均有硬物击打痕迹,骨骼局部凹陷,有大量血迹流出……左肩头有瘀伤,疑似按压形成……后腰有大面积瘀痕……这个形状应该一人左手按在左肩处,右腿跪压在其后腰部,而右手就拿着石头反复击打其后脑,凶手脸上和胸前一定被迸溅到血迹。”
仵作插言道:“前日尸检并没发现后腰处瘀痕啊。”
“有些瘀痕初时不明显,要过几天才能显现出来。”宋慈解释道,又来到李有贤尸体旁检验。
“死者李有贤,发髻松散……左额角有条形伤痕,皮破血出,右下颌有瘀伤,颈部有割伤……等等,有血迹,但是从伤口特征判断,是死后造成的。”
仵作惊道:“这怎么可能!他是刎颈自杀,伤口有血迹,倒地的位置也有大量血迹,怎么可能是死后造成的?”
宋慈继续验尸,并没有停顿,韩北川拦住还要继续说话的仵作:“让他验完。”
“左手腕有指状瘀痕,外侧有呈条形,并有多条,……枕骨凹陷,遭遇重击,大量出血……此处应为致命伤。如果是自杀,哪有人打自己后脑勺的?”
王知县问:“那颈部伤痕和血迹……”
宋慈道:“我只是复述尸体呈现出来的症状,凡自刎身亡者,当场死亡的,伤口必深达一寸七分左右,食管、气管并断。”
仵作道:“是啊,他手中握的砍柴刀上有血迹,并且颈部伤口深达一寸八九了。”
宋慈又说:“但是这样的方式,血一定是迸溅而出的,他应该不会是躺着自刎吧,如果是跪着或者站着,胸前怎么会没有血迹?并且他面对的方向地面上,墙上也没有血迹,此为疑点之一;”
王尚儒问:“门外地面上有血迹啊?”
“那几滴血迹呈现滴落状,不是从脖子迸溅而出的。第二,倒地后流出的血迹,也就是在现场我看到的,其间夹杂着白色浆体,那应该是脑浆,他后脑受伤严重,倒地后有脑浆流出是自然的,但是如果这摊血迹压在颈部以下,就奇怪了;第三,自杀者应该是起手重,收手轻,因为感觉到疼痛自然下手就轻了,可是李有贤的伤口却是收手重,这也不合常理;第四,李有贤颈部伤口没有收缩反应,且经过清理边缘发白,这说明伤口是在其死后造成的;第五,如果是李有贤用石头打死了胡三郎,他回到茅屋自杀为何要把凶器石头也拿进茅屋?”
“还有你刚才检验胡三郎尸体时说,杀死胡三郎的人,面部和前胸都应该有被迸溅到血迹。”
宋慈会心点头,他发现韩北川总能听懂他在说什么。
李文茵取来李有贤的衣服,观察对应位置,并未在胸部发现血迹,反而在右边袖口和手臂处发现晕染状血迹,在领口处发现密集滴落成线状的血迹。
宋慈指着衣服。
“看领口处的血迹,是从上方流到衣服上的,也就是淋上去的。”
王尚儒:“听宪司这么说,的确诸多疑点,怎么看这两人前面受伤少,反倒是后面受伤多,打架哪有这样的?看来是下官能力有限,办案不力……”
“王知县只是缺少经验,现在不追究责任,先厘清案情。”宋慈简单安慰,又说,“联系现场,我想可以还原一下了。假设这边是胡三郎尸体所在,应该是有人先与胡三郎发生打斗,而此时李有贤在茅屋处,听到声音出来,恰好看到胡三郎被打死,而凶手也看到了李有贤……假设这里就是茅屋,重英。”宋慈很自然的叫出韩北川的名字,韩北川果然明白宋慈要他做什么,走到宋慈模拟的地点向他点头,宋慈继续说:“李有贤发现凶手看到自己,又发现救人已经来不及,便从茅屋取来砍柴刀,而凶手也拿着石头过来。”
韩北川配合宋慈的叙述,举起手对宋慈做出劈砍动作,宋慈道:“很可能李有贤砍伤了凶手,但是也被凶手制住握刀的右手,像这样,反复磕在门框上,大家还记得门框上的痕迹吗?就是这么来的,从死者身高和手腕外部的痕迹都吻合。接着刀磕掉了,李有贤因疼痛,被凶手一拳打中下颌。”
韩北川做出被打中翻转的动作,宋慈走到韩北川低头的位置。
“看,李有贤额角的伤就是这么来的,凳子楞上也有血痕,而且土质地面上也有蹬子被撞击移位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