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故园房舍是否翻造过?”
“没有,还是、是老样子,只不过粉刷了一下。当初老朽就是看上这座古园花繁叶秀,茂林重枝啊……”
“是了,这座庄园似乎小有名气,庭院内是否有可供纳凉观赏的亭榭?”
“有的,有的,这园子古树遮天。”
“在被押之后,这园子可有转与他人?”
田员外听到此问,不免哽咽。
“我,我买此园而得祸,大家都说是这园子作怪,我也不敢出卖,也没人肯买,被监管久了,所以家业耗尽,唯独此园还在……听闻,听闻大官人是官家派来的,有大能为的宋提刑,恳请提刑老爷为老朽洗雪冤屈,我冤啊……”说罢,田员外已是老泪纵横。
宋慈观此人,其实还不足六十,但神态已是十分苍老,便知他这些年过得极不好,心中略一思考,道“老员外不要难过,宋慈今已前来,一定会查明真相的。”他又对众人道:“早听说这园子在咱们曲江县是首屈一指的,不去赏玩一番岂不辜负了?夏知县,”
“啊,在,在呢,提刑有何吩咐?”
宋慈一脸神秘道。
“择日不如撞日,就明日吧,烦劳知县替宋某邀请乡亲到古园一游,以示同乐!对了,别忘了带上筢子、畚箕之类,还有生石灰。”
又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吩咐程剑秋去了药铺。
程剑秋回到县衙厢房天色尚早,他将好几袋带着药铺字号的纸包放到宋慈案前,问:“老大,抓这些药是做什么用的?药店掌柜的还纳闷呢,端午节早就过了啊。”
宋慈笑而不语,开始拆包裹。
余嫃一包一包拿起来摩挲:“这包是艾草,这是藿香,好香啊,这个是紫苏、雄黄、苍术、檀香……怎么还有朱砂?”
宋慈道:“哎哎余姑娘,小心别弄到眼睛里。分量算好了的,正好想烦劳你帮我每包分成十五份。”
“怎么看看就使唤起人来了?”
“做成香囊,送你一个大的!”
“真的吗,”余嫃乍一听很开心,但是看了看旁边的布料和五只做好的香囊,问:“等等,什么叫做成,谁来做?”
“咳,咱们,咱们一起。”
“那不是有现成的吗?”
“现在不应时节,这边药房做好的香囊只剩这五只了,所以,咱们只要做十五个就好了。”
“那我要那个做好的,还有穗子呢!”
“唉余姑娘,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现做的是我亲自配的方子,对症,现成的是放了许久的,你自己选究竟是要哪个?”
“对什么症啊……这布料也太丑了……”
宋慈又笑道:“这可怨不了我,你程哥选的。”
余嫃左右看看,艰难做出决定:“丑就丑吧,反正就用一次。要我做可以,就用最简单的方法缝制好了,你们别挑我。时间这么短,宋慈和程哥也要做才行!”
宋慈已经在细分每一份药材粉末了,低着头说:“帮忙是应该的。”
“哎等等,怎么成了你帮我了?你还真不客气!”
程剑秋道:“丫头,你怎么不喊你哥来?”
“我哥干不了这活儿。”
程剑秋苦着脸说:“那你凭什么觉得我干得了?还有啊老大,我都跑腿儿了,还让我来做女红?卑职做不到啊!”
宋慈打量了一下程剑秋,道:“好像是难为你了,那把布裁一下吧。怎么,这也做不到?”
“哦……”程剑秋去问余嫃如何裁剪,几人煞有介事的开始做起香囊来。
小半日过去了,韩北川走进房间。
“吓,这味儿。我说到处找不到你们……”
宋慈见韩北川拿起药粉把玩,说:“嗨嗨,别玩雄黄,弄眼睛里有你受的。”
“端午早过了,这么多雄黄……还有朱砂,做什么?”
余嫃道:“也不知咱们这位宋提刑抽的什么风,让我们做香囊呢。”
“这么多药材,是要做多少?”
程剑秋:“十五个呢!连我都上手了,你看这血窟窿……惨无人道啊!”
宋慈道:“你一个都还没做好,倒浪费我许多药,还好意思说。”
“老大你说这话良心不会痛嘛!”
“我的良心不是被你吃了?”
大家哈哈大笑。
韩北川拿起余嫃做好的香囊,道:“这布料不好看,针脚还不错,看不出啊,一个丫头片子手倒巧得很,没有穗子啊。”
“要什么穗子?!知足吧臭冻鱼。你行你来做?”余嫃呛声道。
韩北川立刻摇头:“这个挺好的。”又转而看向宋慈,“宋慈,你这做的是……沙袋?不是,七扭八歪的跟露馅儿的饺子……是老鼠吧,还有这么大一坨……尾巴?”
宋慈尴尬地笑着。
“兄弟何苦为难兄弟?到时候你塞在袖子好了,不用露出来。”
韩北川吓得扔下手中宋慈做的香囊。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这么个玩意儿给我干嘛?还能更丑一点吗?”
“咳、咳,那个,尾巴的问题,剪了,你看,剪了不就好了。”宋慈一剪刀剪断多余的布条,“好险,没剪破,不然还得补……咳,刚才大家研究了一下,余姑娘呢,不太欣赏我的手艺,……”
程剑秋打断道:“我也不欣赏!”
宋慈:“你不算。所以,也不好送别人,就,就咱仨,正好,我也做不出更多了。”
韩北川略一迟疑。
“我能拒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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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碧空如洗,天高云淡,宋慈一行带着知县在内的一众官员与百姓来到古园。只见斑驳的黛瓦与灰墙爬满了藤蔓,茂密的三角梅如同瀑布一般铺下,葱郁的树木要从园内溢出来似的,门上的铁索锈得不成样子,轻易便被砍开了。
进到园中,大家先清除过膝的杂草,宋慈让官员与百姓指出当年宴饮之处,果真是大厦巍然,萝绕檐瓦,阶满苔藓。
宋慈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便着人在对面廊下排了宴席,对大家道:“看这满园奇秀,难得这么个好天,宋慈就借贵宝地,再借花献佛,咱们一起乐一乐,来来来,都坐下,好酒好菜,尽情欢饮!”
所有人都不解宋慈之意,但有这好事,大家也都不妨畅饮欢笑起来。
余嫃小声问韩北川:“冻鱼,按昨日宋慈说的,那员外不是被冤的吗,来现场查案我明白,可怎么就吃喝起来了?吃喝就罢了,还让人带着那什么,铁锨、筢子、铁锹、畚箕还有篓子……”
“我也不明白。”
程剑秋:“放心,老大这样子就是有数了,咱们该吃吃该喝喝,你看你哥那叫一个淡定,咱们都要那什么,见贤思齐嘛。”
“见贤思齐是这么用吗?”余嫃反问。
“有吃有喝就行了,天又塌不下来。”
“有道理,哎,给我递个鸡腿呗。”
韩北川:“真羡慕你们。”
程剑秋开心道:“呦,小的还能被杀神羡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