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嫃试探地说:“小黄?”
“唉?差不多,叫阿黄!”
“我跟宋提刑英雄所见略同啊!”余嫃立刻大言不惭起来。
韩北川道:“你们是臭味相投!他浑身粽黄,鬃尾长而浅,叫绡稍好了。”
宋慈不满:“怎么你一来我们全都要改名字?”
韩北川也不理会,看了一眼程剑秋的青灰马,说:“这位不会叫阿灰吧?”
宋慈点头:“孺子可教也。”
“阿黄粽子阿灰……宋慈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吗?改叫翻羽。”
程剑秋凑上前来。
“韩大侠也给我起个雅号呗?要一听就让人觉得英明神武,威风凛凛的那种!”
韩北川看了看程剑秋。
“狗子挺好的。”
宋慈乐不可支:“哈哈哈哈贱名好养活,重英与我心有戚戚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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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擦黑,宋慈一行人终于来到翁源县地界,几人商量着寻找住处。
宋慈道:“文茵很有天赋,就是我们算好时间便更好了。这个时候,今晚不妨借住农家吧。”
李文茵道:“义兄是想查访民情?”
“来一趟也是不易,顺带看一看。”
程剑秋为难了:“那咱们这么多人,要找一家庄院大一点的。”
余嫃指着前方道:“前面那家就不错,相邻还有一家,如果不行咱们可以分开住。”
程剑秋便去叩门,不一会儿门开了,一年轻人问:“谁呀。”
程剑秋行礼。
“这位兄台,打扰了,我们从韶州过来,要去到惠州,今日天色已晚,不知是否方便让我们借宿一宿?”
年轻人迟疑道:“今日……恐有不便,诸位……”
一老人在屋内问道:“有信,是谁啊?”
被称为有信的年轻人回身道:“爹,没事,几位客官远道而来想要借宿,我说了家中不便,正要请他们另择他处呢。”
老人声音缓缓靠近门口:“这天都黑了,让他们去哪里呢?进来吧。”
“可是,爹……”
“能帮人处就帮一把,也算是为了你的哥哥……”
年轻人低下头不再说话,老人打量一番,对宋慈等人说:“诸位这是打哪来,要去何处啊?”
宋慈回道:“老人家,我们是从韶州来,要去惠州,我叫宋慈,偕兄弟及妹妹四人想借宿贵处一晚。”
老人让几人进来,说:“我看你这后生神清目明,还带着女眷,不是坏人,不然你们这么多匹马,这么些个人,来到我们这么个小地方,不清楚来历可不行啊……”
宋慈笑道:“那是,那是。我们肯定不是坏人,老人家,这是我两个弟弟,韩舆和程剑秋,这二位是我两位义妹,李文茵和余嫃。”
几人分别见礼。
老人道:“好,好,我也姓李,那是我小儿子,二郎有信。我这眼也花了,咱们进屋说吧,屋里亮堂。”
李有信搀扶老人进到堂屋,李老继续说:“你们坐吧,二郎,你去收拾一下,今晚跟我们一起睡,让几位客人住你和……你大哥的房间吧。”
李有信叹一口气,应下便离开了。
宋慈发现他们眼睑微肿,眼眶发红,目光透出一股疲惫与哀伤,觉出有事发生,但也不好立刻就问,于是说:“真是不好意思,叨扰忒过了……就有间柴房也使得。”
老人边倒茶水边摆手。
“使不得,使不得……反正老大……也不在了,我老婆子又病了,二郎来照顾我们是应当的,他的房间也可给你们住。只是寒舍简陋,近日家中……家中有事,也没备下饭菜……”
“老人家不用麻烦了,我们用过晚饭了。”
老人正要应声,隐约从隔壁那户人家传来老妇人的哭声,夹带着还与男子的争执:“我们就一个儿子啊……跟他们没完!……这好端端的……李家大郎……明日……”争执声音越来越小,只剩断断续续的呜咽。
李老忍不住叹气,里屋传来孱弱的呼唤:“大郎……有贤,有贤……”
李有信听到声音应声进了里屋:“娘,没事,我在呢。”
杨老汉也进去了,三人在里屋小声说着话,似是在照顾屋内老妇人。
程剑秋道:“感觉有事……”
余嫃点头。
“你看他们吞吞吐吐,神情悲伤,这家和隔壁肯定有事发生。”
众人不解间李老出来了,不住道歉道:“对不住,招待不周,实在是……”李老边说边掉泪。
宋慈这才相问。
“老丈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何难处?不妨说与我们听听。”
“不中用了……不中用……我家大郎冤啊……”
李有信也从内屋走出来,红着眼说:“哎……各位,实不相瞒,家逢不幸,实在没法招待各位了,房间已经准备妥当,各位不如就寝吧。”
程剑秋道:“小兄弟,不瞒你说,刚才我们也听到一点,老丈又说你家大郎似有冤情,没准我们真的可以帮上忙呢。”
李有信伤心忒过,一时竟控制不住,吼道:“你们怎么帮?你们知道什么!家里发生这么多事早已乱成一团了,你们就别问了,你们也管不了。”
“这位是广南东路提点刑狱,宋慈,自然是帮得上的。”韩北川语气平稳地说。
李老也顾不上哭了,与李有信一同怔怔看着:“……真的吗?”
宋慈点头。
“宋慈正是此处提刑,既然遇到了,怎能不闻不问呢?二位有什么尽管说来,若真有冤情宋某定当尽力。”
李老与李有信齐齐跪下,李老更是哭喊道:“提刑老爷!我儿冤枉啊……呜……”
李有信解释道:“宋提刑,衙门说我兄长杀人后畏罪自杀,我们是如何都不相信的啊!且不说我兄长与隔壁胡家三哥,我们自小一同长大的情分,就说我兄长最是和善,怎么可能杀人呢……求宋提刑复查此案……抓住真凶,还我兄长清白!”
李有信回忆着:“那日,我兄长和胡三哥像往常一样去西山修剪栗子树……”
李胡两家像以往一样送李有贤与胡三郎出门,又相互寒暄后回了各自家门,直到入夜灯烛亮起,李老等不到儿子回来,抬头看着门外,李有信从屋外进来,说:“爹,问过了,胡三哥也没回来,想是在山里的茅屋住下了,我明日去寻他们。”
以往也有这样的情况,李老不作他想,左右二人带了御寒衣物的,南地本来冬日里也不十分寒冷,便歇下了。
第二日,李有信如同前一天说的那样,一早出了门,上山去找两位哥哥。沿山路到达一处经过整修的山中空地,那是两家人原定要在入春后开垦出新种栗子树的地方,趁着清晨的阳光,他远远望见地上有个人,还以为是哪位哥哥躺在地里休息,便走了过去,谁知却原来是胡三郎趴在地上,周围还有许多血迹。李有信惊恐之下探了胡三郎的鼻息,发现他没有了呼吸,一下坐到了地上,惶恐间又想起什么一边喊着大哥,一边连爬带跑的四处寻找。直至来到一间茅屋,发现兄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整个人仿佛傻了一般,跪爬着靠近,确认兄长已经死亡,伏在尸体上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