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白玉看着她，没回答。
他的眼皮微微垂下，显得有些讥讽，那双眼睛就像是在说何必明知故问。
林春毕竟是个姑娘，若是私下里，她或许还有勇气争取一把，可现在时机不对，环境不对，有的话就很难开口了。
林春牵了牵嘴角，退了：“我知道了。”
她转身去到林夏身旁：“走吧，我们一道。”
尽管林夏再是迟钝，这会儿也看出来了，她挽上林春的手臂，安抚的拍了拍：“我们姐妹何时分开过，走了走了。”
林春笑了笑，忍了又忍，终是没有回头去看龚玉，随着林夏率先朝那山上走去。
整个过程，龚玉都在和他那发麻的双腿较劲儿，脑中掠过一片脏话，至于林春提问，硬是没挤进龚玉的脑袋。
这腿麻的酸爽没有感同身受，只有落到谁头上，谁才知道究竟有多难受。
林春和林夏走了，莫如原本想和柳白玉一组的，可当他看到柳白玉和龚玉两人，你靠着我，我扶着你的，忽然就觉得两人之间再也容不下第三个人了。
没法，莫如最终还是和董宽一组，哪怕他很担心自己，随时可能和董宽这个半吊子失足摔死在悬崖下，他也还是跟着董宽走了。
山丘底部就剩柳白玉和龚玉。
龚玉甩了甩腿，觉得知觉恢复得差不多了，这才站直了身体，松开拽住柳白玉的手。
“我好了。”
柳白玉蹲下身，用手掐了掐他的大腿，龚玉顿时龇牙咧嘴，噌噌噌的往后退了几步。
柳白玉蹲在地上，微扬下巴，看着他。
龚玉无奈笑道：“师兄，我好歹也是救了你，没必要这样折磨我吧？”
柳白玉眼中含笑：“只是检验一下你有没有撒谎……要不要我背你？”
“别别别，”龚玉摆手，“你没瞧见刚才莫如看我俩的眼神？就跟我俩有一腿似的，要是再让他瞧见你背我，那断袖之癖不就坐实了？”
听到他这句话，柳白玉眼中的笑意突然就消失了。
他低下头缓缓起身，没什么情绪的说道：“走吧，上山。”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刻意放缓步伐等龚玉，就像是有些心绪杂乱。
龚玉没有多想，上前跟在他身侧。
两人谁也没说话，快步朝那山上走。
龚玉的注意力没在柳白玉身上，他全神贯注的在寻找山上有没有山洞。
脚下的土壤随着两人的攀爬，层层往下滚落。
越往上走，坡势越陡。
龚玉的腿刚刚恢复知觉，要爬这般陡峭还没有扶手的山坡，他不只是发麻后的无力，他还因恐高，导致两腿使不上劲儿。
柳白玉看出来了，他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将背上的剑抽出，插进地里借力，等他上去后，再转身将手递给龚玉。
龚玉看着眼前那白皙的手心，也没矫情，干脆利落的把手伸了过去。
柳白玉将他的手紧紧握住，心中一动，没有急着将他拉上去，而是认真的看着他，问了一句：“龚师弟……很厌恶有断袖之癖的人？”
龚玉懵了。
啊？他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龚玉愣愣的看着柳白玉，脑中飞速运转，忽然想起这个话题，好像是刚才他先提起的，柳白玉莫不是听到他刚才那句话，多心了？
对于“断袖”这个敏感话题，龚玉没敢随便回答。
他飞速的将刚在在莫如那里，听到的关于柳白玉悲惨经历的事，结合起来想了想。
柳白玉长期被常羲欺凌，而这一切，都源于常羲有断袖之癖，喜好男风。
所以，当柳白玉问他是否厌恶有断袖之癖的人时，最佳答案，应该回答“是”。
哪怕龚玉很不想这样回答，因为这个答案，与他下山的目标背道而驰。
只不过现在他肯定不能说“不是”，若真说了，他担心会惹怒柳白玉，柳白玉直接把他扔在这里。
思来想去，龚玉为了眼前自己的小命，务必认真的说了一句：“厌恶，非常厌恶！所以柳师兄放心，我是直的，决对不会对男人有任何念头。”
柳白玉怔愣的看了他一会儿，眼眸微垂，俊朗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难过的神色。
但这一抹神色来去飞快，龚玉还没看清，这抹悲伤就隐没于面无表情之后。
龚玉觉得自己看花了眼。
柳白玉淡然的冲他笑了笑，手上使劲，将他往上一拽：“走吧。”
龚玉在柳白玉的拖拽下，大步跨了上去。
柳白玉没松手，还是像刚才那样，继续拉着龚玉往上走。
龚玉低头看着两人紧握的手，脑中闪现过柳白玉刚才的那股悲伤的神情，他忽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可具体要他找出哪里不对劲，龚玉眼下又没那个心情，他静不下心来，身体和心里都处于被威胁的压迫感之中。
最终，龚玉决定把这问题抛掷脑后，等度过眼前的危机之后，他再好好想想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柳白玉不放手，龚玉的思绪神游天外，就这样，两人牵了一路。
没过一会儿，便听到上方传来林夏的喊声：“柳师兄！龚师弟！快来，这里有一个山洞，暂且可以躲避杀阵！”
龚玉累得气喘吁吁，费力的抬起头朝上看去。
只见接近山顶处的地方，确实有一处小小的洞口，林夏此时就站在洞外，两手捧在嘴前，朝他们大喊着。
龚玉大声回喊：“他们都在吗！”
他们，自然就是指的林春莫如董宽他们。
林夏懂他的意思，喊道：“他们都在，就差你俩了，快上来，日月要重叠了！”
柳白玉回头望天，确实如林夏说的那样，日月几乎已经重叠了，以肉眼看去，就差一个指甲缝的距离。
两人此时所站的地方，正是位于山丘半腰还上去一些，离林夏他们所在的洞口还有些距离，按照他们现在攀爬的速度，或许来不及赶在杀阵开启前，到达洞口。
柳白玉同龚玉道：“我们得加快速度。”
龚玉点头：“好，你别拉我，我自己来。”
他知道这一路多亏了柳白玉，若不是他，自己早就累死在半山腰了。
这会儿时间紧迫，龚玉也不想再拖累他，干脆学着他的样子，抽出背上轻剑插进跟前的地里，踩着悉悉索索往下滚落的泥石，加快脚步往上走。
龚玉走得偏偏倒倒，看着很是惊心，但好歹速度是上去了。
柳白玉知道他这人决定了一件事，就不容旁人多加多加置喙，也就没有阻拦，任他依瓢画葫芦的往上走。
为了防止龚玉脚下不稳，摔下山崖去，本是走在前头的柳白玉稍稍落后了几步，跟在龚玉身后。
即便是龚玉不小心踩了空，他也能将他挡下来。
柳白玉每走一步，都能看到龚玉的背影。
汗水已经将他的衣衫浸湿，但他的脚下未停，哪怕他握着剑柄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但他也什么都没说。
柳白玉忽然想到第一天下山，在客栈时的龚玉，面对一群来者不善的魔教之人时，他怕得大喊大叫，如今身处绝境内，反倒隐忍了许多。
龚玉的变化，柳白玉看在眼中。
他忽然想到，龚玉变了，自己又何尝没变？
那日在客栈时，他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拿到想要的东西，他分明可以牺牲所有人。
就连莫如这样跟他还算亲近的师弟，若是成了阻碍他计划的绊脚石，他亦不会将其放在心上，更不会像现在这样，又是牵着他爬山，又是护着他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柳白玉也变得这样瞻前顾后的，难道是那日晚，在湖边烤火时的承诺开始？
想到刚才龚玉的回答，柳白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可当他反应过来时，心里又有些慌乱。
不该是这样的，他如何会有这种情绪？
柳白玉眉头紧蹙，在心底默念了好几遍清心咒，这才将心底那股横冲直撞的心绪，隐忍下去。
两人一前一后的上了山顶。
董宽一手抓住洞口上外凸的石头，将另一只手递给龚玉：“龚师弟，我拉你。”
龚玉累得说不出话来，将手递了过去。
董宽刚将他拉住，龚玉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惊天的轰隆声，犹如一把巨大的铁锤，狠狠砸了天顶一下。
龚玉惊恐的扭头朝后看去，还没看到什么，柳白玉忽然在后，狠狠将他推向董宽。
“快拉他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