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仪顾不上揉膝盖,先抓起地上的毒针。
针尖绿漆掉了点在指尖,凉丝丝的发疼,像沾了冰块,指尖很快泛起个红点子,火辣辣的。
她倒吸一口凉气,这针上果然有毒。
她把针凑到火折子前,眯着眼仔细看,呼吸都屏住了:
“这针尾…好像有字!”
另一只手还死死按着怀里的血书,生怕再出什么意外。
她又凑近了些,眼睛都快贴到针尾上了,突然喊道:
“你快来看!是不是‘乙亥七’?”
靳寒川凑近一看,瞳孔骤缩:“是‘乙亥七’!错不了!去年截获的海盗船上,就有刻着这号的木箱!”
“跟秦淮河浮尸脚踝木牌上的烙印一模一样!”
沈墨仪瞬间明白,手指都在抖,
“这是海盗的船号针!每艘船都有专属记号,我在爹的札记里见过记载!他还画过图,跟这针尾的刻痕分毫不差!”
靳寒川突然踹开柴房后门,门板“吱呀”响得刺耳,像快散架,门框上的灰“簌簌”往下掉。
门外空地上留着串脚印,鞋印边缘沾着同样的硫磺粉,歪歪扭扭往盐仓方向延伸,像条毒蛇爬过的痕迹。
“他们往盐仓跑了。”
他断刀拄地,盯着脚印冷笑,肩伤被震得发麻,却浑不在意。
只是用刀背把那枚毒针挑起来,针尖对着脚印的方向,
“看来盐仓里藏着更大的秘密,不然犯不着这么拼命灭口。”
沈墨仪扶着墙站起来,膝盖还在隐隐作痛,一瘸一拐的:
“海盗跟齐云白勾结运童尸,这‘乙亥七’船就是他们的工具…”
她喘了口气,继续说道:
“爹的密信里提过,每艘船都有专属的毒针记号,针尾的字跟船号对得上,用来辨认自己人。”
“上次在秦淮河捞上来的浮尸,脚踝上就刻着这号,当时我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倒是比你爹识相。”
屋顶传来冷笑,黑阁书生的声音像冰碴子砸下来,慢悠悠的,带着股猫捉老鼠的得意,听得人后颈发凉。
沈墨仪抬头,看见窗纸上映出个瘦长影子,手里把玩着枚银戒,戒面狼头在月光下闪寒光,跟齐云白那枚一个模子:
“沈姑娘,刑部已经批了你的斩立决,三日后沉江,跟那些童尸作伴正好,省得孤单。”
“你是谁?藏头露尾的,算什么本事!”
靳寒川断刀一横,挡在沈墨仪身前,刀面上的血迹还没干透,映着火光泛着红,断臂的肌肉绷得像块铁,
“有能耐下来单挑,躲在上面装神弄鬼算什么好汉!”
“送你们上路的人。”
书生顿了顿,故意拖长了调子,像在戏耍猎物,
“沈家父女,皆该沉江!你爹的血书,我们会裱起来挂在济世堂门口,让全城人都瞧瞧他的‘功劳’!”
他轻笑一声,语气更阴毒:
“看看神医是怎么用毒药喂孩子的!到时候老百姓会把你们家的门槛都踏平,让你们永世不得翻身!”
沈墨仪气得后槽牙咬得咯吱响,攥着黄纸的手都在抖,指节发白:
“我爹是被你们陷害的!有本事出来单挑,躲在屋顶算什么好汉!”
她捡起块碎木片往屋顶扔去,木片“啪”地撞在房梁上弹开:
“别以为装神弄鬼就能吓住人!姑奶奶见过的世面比你吃过的盐都多!”
“呵,小姑娘脾气还挺烈。”
书生轻笑,笑声在柴房里打转转,
“可惜啊,等不到三日后了,今夜你们就得死在这柴房里,跟这堆干草作伴,也算落叶归根了。”
沈墨仪下意识往靳寒川身边靠了靠,两人的影子在墙上叠成一团,像要抱团对抗那屋顶的阴魂。
空气里的硫磺味似乎更浓了,呛得人肺里发辣。
沈墨仪悄悄摸出藏在袖中的银簪,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这是她最后的防身武器。
沈墨仪气得发抖,指尖把黄纸攥出褶皱,指腹突然摸到个凸起的痕迹,像字的轮廓,硬邦邦的,硌得慌。
她心里一动,突然想起爹教她辨认密信的法子,逆光斜看能显影。
“靳寒川,你看!”
她把纸举到火折子前,侧过四十五度角,呼吸猛地顿住,突然拔高了声音,
“这‘罪’字…是反着写的!倒过来看像不像‘冤’?”
靳寒川皱眉看去,果然!血书边缘的晕染痕迹,正好连成个倒写的“冤”字。
笔画歪歪扭扭,跟沈砚写密信时一个德性,总爱把最后一笔拉得老长,像在喊冤。
他猛地攥紧断刀,指节发白,心里的疑团突然解开了大半。
“我爹写密信就爱这样藏字!”
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烫得像火,带着点汗湿的黏糊,
“他肯定在血书里藏了更多线索,我们得找齐碎片!说不定就藏在盐仓!”
靳寒川没说话,只是反手握住她的手,断刀往屋顶一挥,刀风带着破风声:
“先把上面那杂碎揪下来再说,敢在老子面前装神弄鬼,活腻歪了!”
他掌心的茧子蹭过她的伤口,有点疼,却让人踏实,像抓住了块烧红的烙铁。
沈墨仪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攥住了他的手腕,心里那点慌乱突然定了些,仿佛这一握,就能把漫天的阴谋攥出个窟窿。
靳寒川劈开屋顶横梁,木渣“哗啦”落了一身,扎得脖子发痒,像有虫子在爬。
他烦躁地抹了把脸,书生早没了影,只留下个空硫磺袋,被风卷得在房梁上打转,像个吊死鬼。
“这袋子上有字!”
沈墨仪捡起袋子,借着火光辨认,手指点着袋面,
“两淮盐运司…还有个朱砂印,是齐云白小舅子的盐号标记!”
她肯定地说:“错不了,去年我帮爹整理账册时见过这印,当时还觉得这印泥颜色太艳了,像掺了朱砂,现在看来果然有问题!”
靳寒川捏着袋子冷笑,用断刀挑起袋子晃了晃,硫磺粉簌簌掉,落得满地都是:
“朝廷的规矩里写着呢,海盗的硫磺都是从盐商手里买的官贡货。”
他顿了顿,眼神更冷:
“南京最大的盐商就是齐云白那小舅子,每月初七往连云港送盐,跟运童尸的日子一天不差,比官府点卯还准,这里面肯定有鬼。”
“上个月我还跟踪过他的船,半夜在芦苇荡里卸过货,当时不知道是什么,现在想来就是这硫磺!”
沈墨仪突然想起爹的旧账册,去年有页记着“淮盐换硫磺,七石一引”:
“当时我还以为是寻常生意,现在想来,那页纸的边角也沾着点硫磺粉,跟这袋子上的一个味。”
她摸着怀里的黄纸,声音发颤:
“爹当时咳嗽着说‘这生意做不得’,原来不是随口说说,他早就知道这里面的猫腻!他是想提醒我!”
“他早就知道齐云白在用盐换硫磺,用硫磺养海盗,用海盗运童尸…这是一条吃人的链,环环相扣,专害老百姓!”
她攥紧拳头,指节发白,“我们一定要把这链条扯断,不然还会有更多孩子遭殃!”
一阵阴风卷过,黄纸碎纸突然被吹得飞起来,像群红蝙蝠,擦着脸颊飞过。
带着点凉意,像鬼爪挠过,吓得沈墨仪缩了缩脖子。
她慌忙去抓,几片碎纸贴在她手背上,被汗一浸,倒写的“冤”字越来越清晰,还显出更多字的轮廓:
“盐仓…第九…”
“第九什么?”
靳寒川急问,伸手去抢碎纸,却被风卷向黑暗,眨眼就没了影,
“是第九具尸体?还是第九个仓库?说清楚!”
最后一个字还没看清,碎纸就没了踪影,只留下点冰凉的触感,像谁在指尖划了下,痒痒的。
远处传来铁链拖地声,“哗啦…哗啦…”跟地窖里的声音一模一样,越来越近.
像有什么东西正拖着铁链爬过来,每一下都踩在心跳上,震得地砖发颤,脚底板都麻了。
靳寒川把沈墨仪往身后一护,断刀在地上划出火星,照亮他紧绷的侧脸,下颌线绷得像根弦,眼里闪着狠劲:
“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找到第九具尸体,那我们偏要去找!”
风里突然飘来股甜腻的血腥味,跟盐仓童尸身上的一个样.
黏糊糊地裹着硫磺味,越来越浓,像有什么东西,已经摸到了柴房的门。
门外传来“吱呀”一声轻响,像有人在推门缝,一道黑影投在地上,越来越大.
边缘还带着点盐粒的白,在火光下明明灭灭,看着人头皮发麻。
那黑影的手指在门板上抓挠着,发出刺耳的“沙沙”声。
沈墨仪攥紧那半张黄纸,指腹蹭过“冤”字的笔画,突然明白.
第九具童尸怀里,定藏着能掀翻黑阁的铁证,而门外那东西,八成是黑阁派来抢证物的死士.
铁链声里,还混着海盗特有的鱼油腥,腥得人想吐。
“走!去盐仓!”
靳寒川拽起她,断刀在前开路,刀光划破黑暗,
“找第九具尸体!这一次,非要把这群畜生的老底掀了不可,让他们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