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七点半,大雨滂沱将街道上的人都逼回了家里。
林瑶把今天的方子都存档,把需要跟踪的患者另外分类放好,收拾完这一切,她要去做饭,刚起来,门便从外被打开了。
木门沉重,门开的又很慢。
林瑶坐在桌子后面,视线定定看着进门的男人。
男人很高,穿着一身灰色的粗布衫子,衫子半旧,上面的折痕明显,大概是常年不穿被压出来的。
视线对上,她才看清楚男人的脸。
俊逸的五官英气十足,此时眉峰微挑,眼底深深看不到底。
“你好。”男人说、
“你好。”
林瑶开口。
她说完便继续手上的动作,先将药方都放在下面,又将患者的档案压上去。
男人看到,微勾了唇角。
“这是做什么?”他问。
林瑶刚收拾完,一面擦桌子一面说,“留存。”、
男人闻声,浅笑。
有趣。
这样的女人,真是有趣。
这里很小,大概就是一剑屋子的大小,左边的墙壁上整个墙壁都是药匣子,上面贴着各种各样的名字。
字体很小,用毛笔写的。
清秀俊逸。
“那是你的字?”男人问林瑶。
“不是。”
林瑶看都不看,视线落在窗外,指尖搭上了他的手腕,“是隔壁荷花姐家的儿子写的,我看着喜欢,便拜托人家写了。”
男人一听,挑眉,看着林瑶的眼底有些笑意。
末了,他说,“你倒是不贪功。”
此时林瑶的指尖已经摸到了锚脉搏,她专心诊脉,对男人的话,一笑而过,也不再说什么。
“脉息不足五复调三四,这是散脉,脉来缓慢,时见一止,止无定数,即脉搏慢而不规则的间歇,这是结脉。”
男人很高大。
坐在椅子上也坐的挺直。
他宽厚的肩膀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微微僵了一下,然后便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将林瑶包裹住。
似乎是怒意。
林瑶微微垂眸,看着他。
四目相接,男人看着女人,女人淡然,而男人的那双眼睛则好似染了墨水,忽然就看不清楚里面的情绪。
气氛逐渐凝固。
忽然,林瑶开口,“今天是活动最后一天,抓药五折。”
齐振阳对自己的身体了解不多,只找人大概看过,却不知道到底是这么了。
现在终于有个不太想医生的医生看了,却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这简直……
齐振阳气笑了,“抓药可以,但是你要告诉我我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痛风。”
林瑶说了个一般人都知道的名词,“你主要的痛点在腿上,疼起来的时候完全止不住,对吗?”
男人没说话。
林瑶也不生气,她望着窗外。
“现在,你应该就和疼吧!”
痛风 不光是关节疼,还有外在的因素,这样的雨天,寒气入体,关节滑膜感受到寒意和湿气就会疼。
那种疼,能要人命。
“你还挺能忍的。”林瑶笑着说道。
痛风,之所以叫痛风也是因为见风便痛,痛起来无人能忍耐。
齐振阳眸光闪了闪,只笑而不语。
疼?
那是自然的,不然他也不会大雨来找医生。
林瑶从抽屉里拿了一张干净的纸张,在上面写方子,用的是本地生产的钢笔,线条粗狂下笔也不流畅。
“用我的吧!”
齐振阳从怀里拿出一只钢笔,指尖轻轻放在桌子边缘。
林瑶抬起视线看了眼,而后一顿,便是这刹那的功夫,齐振阳微微的挑眉,嘴角又有了若有似无的笑意。
“怎么?是眼……”
“你的手。”林瑶开口,扬起身子用下巴指了指齐振阳的指尖。
他的手很大,微红的颜色不算细腻,但是指尖却不知道何时已经发白,指甲底下也是微微的紫色。
是疼的时候攥的太紧了。
“疼就说,我是医生,又不会 笑话你。”
说罢,林瑶低头划掉了几种中药,然后又在最底下添上了几种,“我给你的方子是止疼的,不能吃的太多,你吃三天,三天后来找我换方子。”
雨天连绵,疼比病重要。
齐振阳眼底涟漪波动,很小,他看着林瑶,难道是他猜错了?
再回神,女人已经起身。
她站在柜台后面熟练的抓药,称重,一包一包分好,再给抓起来,然后找过一边的废纸在上面写写画画。
“呵!”
齐振阳嗤笑,“这么有本事的医生,居然不会用算盘。”
“!”
林瑶登时大囧,抬眸忿忿对着齐振阳,“我要不是在这里,你知道我在京城那边什么待遇?方子都不用我自己写。”
埋怨的语气分明。
齐振阳笑的更甚,眼底幽幽的发着光。
他起身,走到柜台前,好奇的摸了摸纸包里的药材,拿起其中一根左看看右看看,“啊不过就是一根树枝,能治病?”
林瑶彼时还在气头上。
她伸手一把夺走了齐振阳手上的药材,“蠢话,就是一根树枝也能治病,只要你搭配的好,量也够足就能治病。”
相反,你就是用再好的 药。
没有合理的搭配,没有固定的用量,也是白费。
齐振阳深深的点头,说了句,“原来如此。”
药抓好了,三天的量,林瑶把药递给齐振阳,“所居之处若是潮湿就生活,要是干燥就不要用冷水,这样可疼的轻一点。”
言闭,齐振阳又去看林瑶。
林瑶正抬头,一下对上齐振阳吸犀利的眸子,微微拧眉,闷声道,“你要是不信我的方子可以退还给我的,这方子是止疼的,我拿回来还可以给别人用。”
话音落下,齐振阳眉间倏然展开。
大手拎着药,笑笑,“不是不信你。”
但是是因为什么疑心重重,齐振阳也没说清楚。
结账的时候一种是三块五毛七,林瑶免了七分钱,说是让齐振阳记得三天后回来换药,不然的话,还是会疼。
止疼的方子,尤其是中药,齐振阳原本不打算吃的。
回家之后,大雨倾盆依旧。
寒风一阵阵的刺着膝盖,里面就好像有人用一柄生锈的刀子在割肉,还不肯一刀割下去,只一点一点磨。
疼的他一进门便踉跄倒在床边。
家里的兄弟见了,急急上去扶着,又有不知道的人,拿了药方就去煎药。
半个小时后,齐振阳换好了衣服,身上干燥温暖,然后一起身看到了桌子上放着的药,还有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