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主任说起来是个镇政府的领导。
可是下了班，一样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不喜欢洗衣服，不喜欢打扫卫生，不喜欢收拾东西，该有的周主任一样不落下。
冬天的六点基本上已经天黑了。
外面黑，屋里更黑，更何况周主任家的窗帘还拉着。
陆云山走过去把窗帘拉开，顺便想换换沉闷的空气，手指刚碰到窗帘，就被周主任制止了。
“我身体不好，不想见光。”周主任刚钻进被子里。
寒气让他说话的声音变得简短，陆云山垂眸，神情不变手上的动作更是利索到了极致，哗啦一声，窗帘就被拉开了。
周主任的房子是一楼，又正在路灯底下。
窗外的光线忽然刺进来，刚刚才躺下的周主任抬手，用手臂遮住的半张脸。
“你干什么？”周主任开口，“不是说了不要拉开了吗？”
窗子是白色的，金丝绒的材质，从一边滑到另外一边之后，陆云山走过去，把左右两边的窗帘固定好。
窗户底下放着一张躺椅，椅子上还有没叠起来的被子。
“起来。”
陆云山弯腰躺椅收起来，被子也叠好，然后才转身把自己带过来的饭菜一一打开，“起来吃东西，等下带你去医院。”
“我不去。”老头翻身背对着陆云山。
单位人闲话都说成啥了，去干什么？
周主任心意已决，就背着身子盖着被子，不管陆云山等会儿说什么，他都不去。
可是等了几分钟，屋子里却安安静静的。
老咬咬牙扭脸去看，刚一转头，就对上陆云山的眸子，黑漆漆的一点情绪都没有。
憋了一肚子的话就这么又憋回去了。
“吃饭么？”陆云山望着周主任的眼睛问。
后者看出年轻人的态度，反正说不过他，周主任一翻身，坐了起来。
一边穿棉衣，周主任一边窝着火把自己的态度告诉陆云山，“反正我的工作也做完了，调走也就是年后的事，我去不去都一样。”
再说了，经济改革还有方立谨，出不了事的。
“方主任调走了。”
陆云山面上依旧淡淡，手上不轻不重的把筷子和碗给周主任摆好，又出门了一趟去传达室换了一壶热水。
热水倒上，薄雾氤氲。
周主任还没反应过来，“谁走了？”
“方立谨。”陆云山把热水放在周主任的面前，“你不来上班他一个人处理好了西部的市场的问题，上面就把他调走了。”
“前后脚的事。”陆云山又说了一句。
声音落下，啪的一声，周主任拍了桌子。
“妈的。”
周主任是真的生气了，“我带出来的学生，我换着花样的把他从国外叫回来，那是给我帮忙的，才几天他们就惦记上了，要人才他们自己培养啊！”
夺人所爱。
简直就是夺人所爱。
方立谨是他多少年的心血，要是被调走了，去了其他的地方。
谁知道变成啥样。
“不行。”周主任太知道官场的那一套，自己站起来就往外走，“我去把人要回来，还是我经济改革办公室的人。”
陆云山也不拦着，就坐在桌子边上的凳子上。
黑黢黢的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看着要出门的周主任，薄唇抿着更是没有打算拦一下的意思。
这……
走到门口，没人管，周主任有点尴尬。
他不喜欢官腔，也不会官腔。
调走的人哪里是那么容易要回来的。
手停在门把手上，指尖握紧，还是没拉开，过了几分钟，周主任才听到身后的人说，“我在部队的时候最怕的就是被淘汰，所以，我永远都是队伍里不可或缺的那个人。”
说完，周主任感觉到身后的空气流动。
陆云山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方立谨是上面的决定，现在你的经济改革办公室里只剩下你的秘书，做主的也是你的秘书。”
“秘书？”周主任一愣，然后看到陆云山点头。
张爱花？
他都两天没有上班了，张爱花还当个屁秘书。
“好了，我该回去了。”
陆云山走到门前，视线灼灼落在周主任的身上，后者一愣，下意识把门前的位置让出来，看着陆云山走了。
屋子恢复了原本的死气沉沉。
周主任呆呆的坐在床上，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拿起桌子上的筷子把陆云山带来的所有东西都吃的干净。
……
镇政府八点上班，张爱花总是七点五十就到了办公室。
不是第一个，但是绝对比大部分人早的太多。
她匆匆的走过走廊，留下一路兰草的香味，淡雅清新，没多久就把刚来的人都引到了周主任的办公室里。
“叩叩叩……”
“谁？”张爱花才把花摆放好，听到门外的声音扭头去问。
门外没人说话，先有一阵嬉笑的声音，全是女人。
大概是在推搡。
没一会儿，有人才开口应了声，“爱花，是我们，隔壁办公室张姐。”
周主任的隔壁是人口登记处，平时也不忙，办公室只有两个人，还都姓张，一个年纪大一个年纪小，就叫张姐和小张。
全单位都知道大张姐喜欢八卦，还好打听。
这会儿张姐带着人来敲门，张爱花笑笑，将手洗干净了就去给张姐开了门，开了门才看到，原来不只一个人。
“呀，怎么多人？”张爱花被吓了一跳。
“哟，这么胆小啊！”
张姐开始调侃，一边说着一边就看到张爱花水嫩水嫩的脸上已经红了一片，心下就更唏嘘。
“年轻真好，说两句还害羞起来了。”张姐这么一说，大家纷纷跟着笑起来。
于是就在众人的目光里，张爱花的脸红色就像是才摘下来的红苹果，鲜嫩娇弱，看着就弱不禁风。
“张姐，你们别笑了。”张爱花有点不好意思的别过脸。
刚上班，屋子的门窗都关着。
随着张爱花的一转身，刚才被她抱进来的兰花的香味随着空气的流动弥漫在这件办公室里。
在场的人都闻到了。
张姐性子直爽，又喜欢热闹，根本就不问张爱花就直接走了进去。
“呀，是兰花哎！”张姐惊讶的喊道。
“真的？”
跟着张姐过来叽叽喳喳的往前凑，“这个季节还能搞来兰花，肯定花了大价钱，我看看花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