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的制度当初是张主任自己说定下的。
要说起规矩细节，没人比他更熟悉， 但是张主任本人万万没想到的是有一天他会为自己的正直而为难。
罚还是不罚？
打还是不打？
张主任闷声不说话，一边的陆爱军心里没底，怎么都不能为难林瑶，那可是老大家的媳妇。
“ 要不……”
陆爱军开口，众人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到他的身上去。
一道道炙热的目光钉在他的身上，陆爱军没几分钟就顶不住看，赶紧把自己的想法给说了。”我的意思就是说要不让瑶瑶出钱，十倍也行，把药材钱给找补回来。“
起码不能让厂子有损失。
这倒是个办法。
众人想了想，有几个人还交换了眼神，纷纷点头。
“张主任，药材是人家的，虽然有规定，但是人家要不是因为老板娘生孩子没打招呼，能不说就来拿吗？“
“？？”
林瑶一愣，什么叫没打招呼就来拿。
她来完全是因为之前这个房间里所有的药材都是她随便用的，什么时候还需要跟别人打招呼了。
心里清楚，但是话还是不能说的。
“不是，以前瑶瑶在家的时候，药房……”
“爸！”
林瑶好似知道陆爱军要说什么，她急急打断陆爱军，然后说道，“张主任是为了厂子着想，也没错。”
“对，陆叔，我赞成罚钱。”
“我也赞成。”
“赞成，我赞成。”
一屋子人都纷纷开口，眼看着要尘埃落定，张主任就是迟迟不松口。
不是钱的事。
张主任沉吟，顿了顿，他才开口说道，”要是钱就好说了，咱们做的是药材，老板也好，嫂子也好，药出去了，责任就是咱们的，我不能不小心。“
一番话之后，屋子寂静无声。
此言不错。
药材能救人，也能害人。
林瑶抓的药不值钱，但是人命关天，别人可以不小心，但是 他是个医生，不能不小心。
在场的人听了张主任话全都一言不发。
是了。
真出事，他们全都要下岗。
这年头，没技术没关系，家里穷的等着发工资吃饭，他们在家附近靠着种地的本事也当上了工人。
放在以前，想都不敢想。
这份工作不能丢。
一群人想到这里，看着林瑶的眼神从刚才的轻松一下就凌厉起来。
甚至，还有 那么几分怨恨在里面。
“张主任，您是医生，当初也是人人求着看病的，您给看看她的方子是干嘛的。”
这话一出，众人幡然醒悟。
“对啊！人能撒谎，药不能，张主任，您给看看。”
“就是，您给看看，要真是害人的，咱们一样报警，给她判刑。”
“判刑，不能一个人坏了咱们的事。”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说了出来，张主任这才想起来刚才的方子。
方子是他收下的，刚才等着陆爱军的时候他坐下研究药方，好像顺手是给放在了桌子上。
张主任走到桌子跟前。
桌子上散落的都是药方，但是因为现在已经是企业化了，纸张用的都是雪白的新纸。
一张张雪白的纸张中忽然夹着一张微黄的草纸，简直显眼到不能再显眼。
张主任上前，一把将药方抽了出来。
“哎？”
看到药方张主任一愣，这个笔迹怎么这么眼熟，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不对。
草纸。
一般都是家里用来上茅房的，根本不会在药店，或者是医馆出现。
能写在这上面，那一定也不会是专业的医生。
说不定女人手腕轻，字体也都差不多，或者可能跟他以前带的哪个学生很像而已。
想到这里， 张主任也释然。
再去看药方。
药方是：“真珠母一两、灵磁石一两、白芍三钱、明天麻一钱半、女贞子八钱、酸枣仁五钱、潼蒺藜四钱、菊花三钱……”
前面的各种搭配都还好，一看就是强身健体的。
虽然不是什么猛药，但是胜在用药精巧。
看着看着，张主任忽然表白了脸色，他猛地一下抬头，眼底锐利如刀锋一般，“你的药方谁给你的。”
药方张主任看过了。
前半部分不温不火，无功无过。
但是到了后半部分，他看的冷汗出了一身。
首先，本方为治疗脑神经衰弱效方，有平肝镇静，潜阳安神之效，对老年人有非常好的疗效。
但是问题来了。
桑椹子三钱、枸杞三钱，琥珀一钱、龙齿两钱（先煎）、石菖蒲三钱……
“这些都不是滋补的药物，你用这个干什么？”
张主任说到激动的地方，甚至直接拿手指着纸张上的一味中药：“石菖蒲跟麦芽相克，你居然开在一个药方上？“
话音落下，屋子里的人豁的一下全都站了起来。
他们一下把林瑶给围了起来。
做中药的，进门先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药物的相生相克背熟悉了，面的搞错了闹出人命。
但是现在，林瑶居然把相克的药物开在一张单子上了。
张主任冷着脸，十分严肃的盯着林瑶，“这是谁给你的方子？说实话。”
“……”
林瑶想说，是我的，我自己写的。
但是看现在的气氛，她知道说什么都没用。
少女站在人群正中央，她的眼中淡然的如月光下的湖面，波光粼粼藏着什么深不可测的东西。
但是面上，却依旧是纯净的如稚子一般。
林瑶不说话。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陆爱军还在。
陆爱军不知道什么药物相生相克的道理，只知道林瑶是陆云山的媳妇，今天就是杀人，她也要保住。
可是张主任抱臂冷着一张脸，大有今天不说清楚不算完的架势。
“瑶瑶，说说句话，解释一下。“
陆爱军着急，“大家要相信瑶瑶，我之前的腿，还有我老伴之前的眼睛，都是瑶瑶治好的，说不定这这次也是不小心写错呢？”
“写错？“
张主任好笑了，“当医生的写错药方，就算是不小心写错，两个字和三个字还不知道吗？“
这一听就是骗人的。
此时，林瑶低头垂眸，短短的几秒钟之后，她忽然抬眸。
“你不是要解释吗？我来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