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沟坐落在大山脚下。
这里交通闭塞,不通网,有89户人家,375位村民;人均年收入不足2000元,是阳市远近有名的贫困村。
之所以叫薛家沟,据说是两百年多前有战乱,薛家的当家人带着亲眷家仆逃到了大山里,在这里扎根;繁衍后代,渐渐地形成了一个村落,所以整个村子里的居民只有薛姓,王姓和刘姓。
因为四面环山,没有耕地资源,村民们开垦荒山,播种粮食,栽种果树,才勉强自给自足。
自从有了党,在党和政府的关心下,五年前,薛家沟才终于通了电。
……
此时,正是寒冬腊月。
一个简陋的土坯房内,站满了人。
听说刘月梅回来当村长,大家都来她家看热闹。
“咱村里可没出过大学生啊,这刘月梅考的是名牌大学,怎么不在大城市找个好人家嫁了,跑回来当女干部?”
“人家薛富贵都干了一辈子村长了,她一来就给人挤下去了?”
“哎,还是老刘死的早啊,她跟个寡妇妈长大,能有啥出息?”
屋子里的人议论纷纷的,摇头叹气。
刘月梅坐在土炕上,仔细的看着手里的五保户登记表。
这是她从阳市回来时,去镇上拿来的。
是县里领导紧跟党的指示走,考虑到薛家沟贫困的实情,做出的扶贫政策之一。
她一毕业就响应党的号召下乡扶贫,回到了自己家乡做建设工作。
她要带领大家早日完成脱贫任务,这五保户的补贴一定要好好的甄选,只是这村里有15个孤寡户,而五保户的名额只有3个,给谁呢?
见刘月梅这么专注好像没听到大家的话,一直在旁游说她的邻居王奶奶气的脸都黑了,她使劲儿的敲了敲拐杖,严肃地说道,“月梅,我这嘴都说干了,你给个回话,薛家还等着给你送彩礼了,2000块钱不少了,这还是因为你肚子里有点墨水的关系。”
“女娃娃还是早点嫁人,相夫教子的好,你都24了,你看看我孙女和你同岁,孩子都两个了……薛家条件不错,国兴那孩子和你又是一块长大的……”
薛国兴家在薛家沟地位高,是薛家祠堂的正根儿。家里搞养殖,前年盖上了红砖房,是村子里最有钱的一家了,人家能看上刘月梅,是她刘月梅的福气。
没见别家的女娃还跟她打听,想她做主去说亲,她都没有去。
刘月梅将笔轻轻的扣在桌子上,抬头笑眯眯的问,“王奶奶,咱们村儿里最穷的是哪家?”
王奶奶一愣,有点没反应过来。
“嚯,才回来就开始管事儿了?一个女孩子抛头露面的,我们可不跟你打交道。”
看热闹的村民不乐意了。
“就是,我已经跟家里说了,只听薛富贵的,你别想我们配合你。”其中一个村民抽着旱烟,浑浊的眼里尽是不屑,“还没听过有女孩子当村官的,这不是笑话么。”
刘月梅打量了人群一眼,利索的从炕上跳下来,走到缩在犄角旮旯的王小虎跟前,递给他一张纸,“回去让你奶奶填上,如果能通过申请,以后国家每个月补助你们家120块钱。”
她记得张小虎爸妈都没了,家里只有一个80多岁的奶奶,奶奶眼睛坏掉了,没有收入来源,符合五保户的申请条件,又摸了摸他的脑袋,“回去吧。”
“噗,国家给钱?说什么大话,做梦呢?”
“小虎子才10岁,你也就糊弄孩子……”
平日里朴实友好的村民们,一个个的扛起长枪短炮编排起她。
刘月梅皱了皱眉,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正要给大家看时。
“不好了,薛富贵喝药自杀了……”
一道惊呼声,从院子外传了进来。
大家哗啦一下都往外挤,刚还满坑满谷的人,现在只剩下王奶奶和小虎子。
“月梅啊,薛家你答不答应,过了这村儿可没这店儿了啊,你家里没有顶梁柱,收入没来源,还有个拖油瓶弟弟,人家没有瞧不起,就已经不错了……”
刘月梅忍着心里的反感,打断了王奶奶的话,“麻烦您回去告诉他们,我不嫁。”她要先完成党的给她的任务,再去考虑个人问题。
“你,你这孩子,有你后悔的一天!”王奶奶气的扬起拐杖想要打她,对上她澄澈又坚定的眸光,又停在了半空中,“算了,你就跟你那个死爹一样,认死哩儿,等你哭着求我,我还不管了……”
看着王奶奶拄着拐杖骂骂咧咧的走了,小虎子挠着头,为难的走过来,将五保户登记表还给她。
“怎么了?申请下来真的有钱。”刘月梅俯身看着他,把兜里的一颗糖放他手里。
小虎子哇的一声哭了,“村长爷爷说了,不能搭理你,要不以后都不管我和奶奶了……”
刘玉梅了然的点点头,怪不得她这一回家,就来这么多人来看笑话,原来是被薛富贵放狠话了。
她将登记表揣进口袋里,迈过门槛,也打算去薛富贵家里看看。
刚出了大门,迎面就碰到了她妈王秀和她八岁的弟弟刘喜来。
“月梅,薛家的事儿我都听说了。”王秀喜滋滋的说着,“等你们结婚的时候,给你弟买件好看的衣服,我也看上了一件……”
“妈,我拒绝了。“刘月梅俯身捏了捏弟弟的脸蛋儿,才说道,“我回来前,县里领导给我安排了任务,我暂时不想考虑个人情况。”
“你说啥?”王秀脸上的笑霎时僵住了。
她使劲儿的推搡了刘月梅一把,急赤白脸的喊道,“我就不该心软答应你去念书,学点墨水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你毕业不管我和你弟,你就,你就异想天开,说啥扶贫,那是你女娃该做的?你气死我……我现在就过去替你答应薛家,这个村长咱不当了,你早点跟薛国兴结婚。”
她都听说了,薛家的养殖要扩大规模了,只要闺女嫁过去,她也能跟着过好日子,她真是穷怕了……
“妈……”看着王秀连走带跑的拉着弟弟出了门,刘月梅如鲠在喉,她攥了攥拳头,想着入党时的宣言,给自己暗暗打气,往薛富贵家里去。
此时,薛富贵家里围满了人,屋里院子里,来了小半个村子的人。
“老头儿啊,你别这么想不开啊,这得亏瓶子里的不是药,要不我可怎么活啊……老天爷啊,快来几个恶鬼把刘月梅带走吧。”
“乡亲们,我爸当了一辈子村长,从来没有做过愧对大家的事,咱们村子穷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邻村比我们还穷,人家过得一样挺好的,怎么就刘月梅一回来,就把我爸的位置给抢走了呢?”
“人家大学生,也许上学的时候遇到什么贵人了,才给她弄个官儿,电视上都演了那种,年轻的女学生,和有钱年纪大的老爷们,那个关系……”
刘月梅刚进了院子大家齐刷刷的看过来。
薛富贵的儿子孙子和六七个亲戚,抄起手边的家伙,一个个眼珠子赤红,像是要吃人似的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