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教授的工作室外围是个茶社,茶社附雅取名《素心》,出自《四库全书》里明钱塘人士许次纾在《茶疏》里所写的“惟素心同调,彼此畅适”。若是不说,这名字听起来像中医馆,早年没少被时以微调侃。
沈鎏青站在木牌下,紧张地整理着自己身上的西服,“微微,你看我怎么样?是不是帅呆了。”
时以微见沈鎏青这么没出息,也后悔道:“算了算了,我觉得这个主意不太好,被杨教授知道了真得赶我出师门。”
“别啊。”沈鎏青连忙道,“我这可是精心准备的,你看我连礼物都带了。再说了,我是你男朋友怎么了,我也是根正苗红正经人,杨教授说不定高兴都来不及,走走走,我都迫不及待了!”
沈鎏青急忙就往里走,时以微决定还是把人抓回来,可是刚动手就见沈鎏青拘谨地后退了两步。
抬头,杨教授和周云铮不知道什么时候,正站在门内不远处看着他们。
而她的手还正抓着沈鎏青的胳膊……
完蛋。
时以微尴尬松开手,强笑,“杨教授……”
杨教授皱眉看着她,一脸严肃。
沈鎏青一看对上号了,连忙将手中的礼物递过去,笑容灿烂道:“杨教授,您好,我是微微的男朋友,我叫沈鎏青,初次见面,以后请您多包涵。”
时以微头皮发麻站着,周云铮的目光就一直看着她,像极了此时暮色四合的天光,让她无处闪躲,忍不住有些心虚。
杨教授打量了眼沈鎏青,心里虽说觉得对不起周云铮,但还是沉声道:“先进来吧。”
进去后,沈鎏青就被杨教授单独叫走问话,外间反而只剩下时以微和周云铮独处,气氛尴尬到能凝结,不过尴尬的多数来自时以微。
周云铮看着她,淡淡问:“男朋友?什么时候定的?”
“就……刚刚。”
周云铮嘴角勾起一抹淡漠浅笑,“确定了?”
时以微正想解释,可是她看着周云铮的神情,突然心里划过一个念头——姓周的该不会在吃醋吧?
时以微告诫过自己无数次,要避开周云铮这个坑,可是她为人执着,说是拘泥于过去也罢,是放不开也好,她用六年的时间调整自己,可是见到周云铮的第一眼,她就知道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
她是喜欢周云铮的,时刻的告诫,无非是在挽救自己所剩无几的骄傲和尊严。
时以微稍稍攥紧手,她直视着周云铮,试图窥探出半点他的真实想法。
周云铮久久得不到回答,神情也不由得沉下去几分,“是我想错了你。公开婚事的原因我会跟杨教授解释,相信他不会为难你。”
时以微松开手,笑着摇了摇头,她扶额,低低笑出声,声音里有些空洞的凉意。
周云铮皱眉。
时以微抬头,冷冷道:“那就辛苦周先生了。我要收回一句话,周先生连我跟我男朋友的事都考虑得这么到位,真是个很有气度的人。”
周云铮目光直视着她,有些犀利。
杨教授从里间出来,见两人似乎在对峙,不由得皱眉道:“以微,云铮,你们都进来。”
时以微嘴角微弯,“刚才周先生说他还有事要先回去,没错吧?”
周云铮收回目光,看向杨教授道:“教授,我先回去,那两幅画先放着,过两天我再过来拿。”
杨教授叹息点头。
时以微微楞,那两幅画是周云铮送来的?
周云铮一脸冷色,夹在夜色中,如凌冽风雪,他步履沉稳,身形清肃。
杨教授叹息道:“今天下午云铮给我打电话,说想拿两幅画过来,让我叫你一起过来看看。以微,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杨教授以为周云铮既然能表示出对时以微有意,那两人必定是差不多该水到渠成了,谁知道他的爱徒居然还能喜欢上别人。
时以微喉咙一时间仿佛堵了东西,可终究只能藏在夜色里,她低头,轻声道:“没什么。”
杨教授摇头,他是越来越看不懂年轻人了。
杨教授心里已经开始接受两人分开的事实,可谁知爱徒泡茶的时候,不是忘了三滚水,就是倒错了茶。
“咳咳!”杨教授不由得出声提醒。
时以微茫然地看向杨教授,旁边的沈鎏青连忙提醒道:“微微,你不说老师最爱喝二泡茶吗?这第一泡就给我吧。”
泡茶是有讲究的,水要三滚,茶有三泡,按照林语堂所说第一泡譬如十二三岁幼女,第二泡则为二八韶华,第三泡则是少妇,故讲究饮茶的人,多数最喜第二泡,杨教授自然也有这个喜好,时以微是知道的,以往也都格外上心。
“……抱歉。”
杨教授看不过她那失了魂的样子,摆手道:“算了,先看画吧。”
可这看画没了周云铮,做鉴定的时候基本就是杨教授一人在说,时以微和沈鎏青根本是半吊子,更何况还有一人不在状态,于是两人当了一把好学生,便识趣地走了。
沈鎏青将时以微送回去,两人一路沉默。
下车时候,沈鎏青终于憋不住,“微微,我能不能多当一会儿你的男朋友?”
时以微站在车外,看着他,双眸里没有多少光彩。
沈鎏青干涩道:“我、我开玩笑的,你……”
“鎏青。”她的声音很轻地响起,可落在沈鎏青耳朵里却是警铃大起。
沈鎏青连忙道:“微微你今晚也很累了,早点休息吧,我先走了哈,你别留我!”
沈鎏青说着就迫不及待地开车想走,可时以微却不关门,就站在那里看着他,直到他失落地垂下头。
时以微微笑道:“鎏青,谢谢你,有人喜欢是一件值得感激的事,但我不适合你。”
沈鎏青看着她,低声道:“适不适合只有我自己知道。”
“那如果我拒绝呢?”
沈鎏青笑容灿烂道:“你拒绝是你的事,但喜欢是我的事。微微,谁都不能叫我放弃,你也不能。”
“鎏青……”
“我就是喜欢你!我也控制不住。”沈鎏青笑着,仿佛调侃道,“要说本少爷我长相、能力、家世哪样不是被人抢破头,你说我怎么就只喜欢你呢?”
时以微苦笑,类似的问题她问了自己整整六年,却找不出一个答案,可就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