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铮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脑子里几乎是本能地复盘了一遍当年的事。难道当时时以微是故意挑在,周陆两家的亲戚齐聚等着第一次见新人的时候,离家出走的?
虽说当时让他有些难堪,后来还一度被取笑,但其实也不算不了什么大事。
“我不搬了,要搬的人应该是周先生。”
周云铮怔住。
时以微笑容扬着,眸中透着报复的快意,“按照我们的合同要求,甲方有义务为乙方提供最好的工作环境。我现在觉得,这里的工作环境最好,所以还是周先生搬吧。”
哼!
凭什么折腾的总是她,离家出走的滋味,也该让周云铮尝尝才对。
时以微这么想不是没有道理的,周云铮这人有严重的睡眠障碍,当年在陆家的时候因为换了地方,他几乎是几天都没怎么睡觉,那憔悴的样子,现在想来也是少有的可怜。
倒是可怜之人,也是必有可恨之处。
周云铮没说话,只是看着她,他的目光透着些许难言的复杂,但时以微只当他是在垂死挣扎。
时以微自顾道:“一会儿就会有人帮我把剩下的东西送过来,周先生还请抓紧时间搬。慢走,不送。”
时以微说完,自顾进了工作间。她身体难掩疲惫,可是精神却是亢奋的,不把脑子里想好的东西都倒出来,根本无法入睡。
周云铮抚额,片刻后响起一声浅笑,手掌下掩着的笑容像是自嘲又像是猝不及防。
唯有君子能坦荡。
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时以微能让一向挑剔的爷爷那么喜欢了。
周云铮打了电话给丁简。当天下午,丁简就带着人将周云铮的东西搬去了另一个住处。走的时候,丁简是很想跟时以微打招呼的,主要是为表达一下敬意,这世上居然真的能有把老板扫地出门的人在,真正的勇士啊。
丁简上车,透过后视镜看了眼满脸疲惫的老板,欲言又止。
“说。”
丁简道:“奥罗藏品按照拍价拿下了那副假的《西园雅集图》,但卖家很神秘,几家都在打听,全都没有消息。”
能将宋画做得逼真到让拍卖场出拍的,必定是造假的顶级行家,可这人的手法很新,周云铮以前没见过,所以让丁简去查。
“嗯,还有吗?”周云铮揉了揉涨疼的头,语气都比平常淡薄了几分。
“有。”丁简生怕说晚了不敢开口,语速颇快,“有一张发给时小姐的战帖,落款是张西凝,这人好像是奥罗藏品找来的青年雕刻师,在国内外已经有些名气。另外,奥罗藏品知道了您的未婚妻就是时小姐,正向组委会申请取消您的评委资格。”
有强敌,又被取消了评委资格,对周氏藏品来说很不利。
“张西凝?”
“他也是年初星火奖的金奖得主。据说,他跟时小姐一样都是从S大的工艺美术系毕业。时小姐说不定认识他。”
不是说不定,而是一定。
周云铮曾经听时以微提过张西凝,语气不算好,这还是在她当初清嫩好脾气的时候。
周云铮嘴角扬起一丝笑,浅淡的眸子透出些许兴致,“战帖既然是给时小姐的,那就给她送去。”
“……是。”亏他还特地将帖子扣下,老板难道是疲惫过度?或者是被刺激过度?
第二天,丁简在给时以微送资料的时候,顺便将战帖给了她。时以微接过后快速扫了一眼,面无表情吐了句“跟屁虫”,然后毫不犹豫撕掉。
丁简没想到时以微是这个反应,以为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道当天一张张狂强硬的应战书就被奥罗藏品挂了出来——“就怕你不敢来!输的人当场拜师!”落款正是时以微!
时小姐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不是,时小姐到底什么时候送过去!
此时沈鎏青对这张应战书引起的热议很满意,在电话里跟时以微邀功道:“微微,怎么样,我这应战书写得不错吧?”
时以微嗤鼻道:“一般般吧,起码应该用‘门下走狗’装装门面,好歹是文化人。”
“不行不行,那可是人家大师的美谈,太给他脸了。”沈鎏青有心将功补过,如果不是时以微不同意,他都打算买点水军造势。
时以微没心思跟沈鎏青再多讨论这个事,以前读大学的时候她还能让让张西凝,这次不行,她非得把姓张的打趴下不可。
“接下来一个月别打扰我,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微微……”
时以微挂电话关机。
这边丁简打电话联系不上时以微,只能将情况告诉周云铮,现在不知道多少人说时以微目中无人,周云铮听完之后却只是莞尔。
“她已经口下留情了。”
“……”丁简不是太懂大佬的思维,尽责道,“奥罗藏品那个束辉好像觉得金奖一定是张西凝的一样,话里话外都说时小姐太张狂自以为是,有些参赛者也跟风批评,对时小姐很不利。”
周云铮将最近拍卖的画册一扔,轻描淡写道:“拿下金奖,他们自然会闭嘴。”
“……”老板,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竞争有多激烈?!
就算没有张西凝,其它几家像盛典藏品、万艺藏品等,也都是牟足了劲在争,时小姐现在的形势分明很严峻!
丁简心里很苦,觉得没有人理解他,甚至还想把他带偏。
丁简诚恳提醒道:“周先生,我们是不是应该做两手准备,为了以防万一,不如主动提出赛后跟市博合作,来一次周氏藏品北宋画展,起码能稳住周氏的地位。”
要是真的金奖被张西凝和奥罗藏品拿走了,那周氏真的会沦为业内笑话。
周云铮站在玻璃窗前,随着大赛的拉近,《第X届玉石雕刻“陆子冈杯”青年评展大赛》的横幅和竖棋插遍道路两侧,迎风而动,飒飒生姿。
路上随处可见背着刻刀,步履匆匆的雕刻师,神情或严肃或认真,如果这是一场硬战的话,那么战局已经拉开。
“她有天赋,有技艺,还有非赢不可的理由。她在战斗,我尊重她。”周云铮语气淡淡,落在心头,却是掷地有声。
丁简怔了怔,郑重道:“周先生说得对。”
丁简其实还想说,周先生此刻真不像以往那个处处缜密的大局掌控者,但却能让人动容。
一个月的时间浮光掠影而过,所有通过初赛或直荐方式进入决赛的作品集结,金奖得主揭开在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