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峰是手机通讯录里三大常驻联系人之一,除了穆雪以外的另一个老铁。
而且他还是个同性恋。
“想你妹啊,你知道现在几点吗?”严谨啧了一声,“我要不是今天上夜班,你敢这个时候打过来我肯定骂死你!”
“哎,我刚从酒吧出来,没忍住手一抖就给你拨过去了,也没想过你会接。”常峰笑了笑,“你怎么改上夜班了?”
“换工作啦,之前打工的那个超市要裁员,我也才刚过来这边几天。”严谨说。
“又换了?这才多久啊,”常峰似乎并不怎么吃惊,“那你现在在哪高就啊?”
“什么高就低就,”严谨有些哭笑不得,“我在丽绮日化物流中心,公司还挺大的。”
“就你那小身板还去干物流,吃得消吗?没事儿,等哥回来罩你啊。”常峰要是哪次见面或者通话不损他几句,严谨都会怀疑这人是不是被下降头了。
“你舍得回来?”严谨挺意外的,“这都毕业一个多月了你还在外头浪,你老爸竟然没有派人过去把你给绑了?”
他俩上一次通电话已经是半个月之前的事儿了,当时常峰还态度坚定地表示要跟他爸死磕到底,看谁先低头。
“他也就是找不到我,不然早绑了,”常峰说,“不过他给我下了最后通牒,月底之前再不回去就要断了我的经济来源。”
严谨笑了笑:“回就回呗,子承父业不是理所当然吗,你别扭个什么劲儿啊。”
“哎,我就不是那块料,”常峰也笑了起来,“我这么和蔼可亲,就算纹两条花臂别人都会以为是弄的贴纸,不像我爸,长得跟黑旋风李逵似的,不怒而威。”
严谨很想告诉他“您一点也不和蔼”,不过跟他爸一对比,大概连杀人犯都变得可亲了。
垃圾桶那边传来了几声响亮的咳嗽,严谨抬头看了过去,顾晰正靠在门边一脸不耐烦地瞪着他,还做了一个“快点”的口型。
“行吧,等你回来咱们一起吃个饭,”严谨清了清嗓子,“我还上着班呢,先不跟你说了。”
“这么快就不聊了?”常峰很不高兴,“你个小没良心的,吃饭你请啊。”
“好嘞,我请就我请,挂了。”严谨把手机塞回兜里走了过去。
“跟谁聊呢?”顾晰又摸了根烟点上,依旧靠在门边没动,“有说有笑眉飞色舞的,是你男朋友吗?”
“不是,”严谨把他手里的烟接过来抽了两口,“就我那好基友。”
“追过你的那个?”顾晰眯起眼睛看着他,语气里带着些意味不明的酸意。
“对,长得挺不错一男的,很招小姑娘喜欢。”严谨回答得相当诚恳。
顾晰继续追问:“那你喜欢他吗?”
“喜欢啊,不过……”严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
“知道了,进去吧。”顾晰冷着脸说了一句,转身进了通道。
严谨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他其实想说对常峰只是朋友之间的那种喜欢,也不知道是哪句话触了顾晰的逆鳞,这脸也变得太快了。
直到下了班从仓库出来他俩也没再说过一句话,顾晰连早饭都没吃就直接回了宿舍。
真是个阴晴不定的男人。
也许是因为忽然接到了常峰的电话,躺在床上的时候,严谨忍不住又想起了刚毕业那会儿的陈年旧事。
常峰从小就挺能混的,他爸是本地小有名气的江湖大哥,退隐之后开了一家金融公司,其实就是放款子收利息的高利贷组织,手底下养了一大帮小弟。
前几年因为家里的生意出了点问题,他被转到了爷爷奶奶那边念高中,虽然常爸爸只是个小学毕业的流氓头子,却非常执着要让儿子混到一张大学文凭。
严谨是毕业后才认识他的,当时常峰正在另一所高中复读高三,说起来,这段孽缘的开始完全要归咎于微信漂流瓶。
穆雪的爸妈十几年前因工调动来到这边定居,她一直由外公外婆照顾,高考结束之后她填报了本市的一所二本,这才和父母住到了一起。
还没来得及细细回味找到第一份工作的喜悦就要和最好的朋友分开,严谨很长一段日子都过得浑浑噩噩,感觉心里像是忽然被挖空了一块,比失恋还惨。
现在这台破手机就是那时候姑姑送给他的,至少想穆雪了还能微信聊上几句。
琢磨了半天才把账号注册成功,严谨新奇地把所有小程序都试了一遍。
也许是太孤单了,他竟然连着捡了一个月的漂流瓶。
来自全国各地,内容五花八门的留言条让他觉得非常有趣。
捡到那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同城漂流瓶的瞬间,他才意识到原来身边也有同类。
-好无聊啊,有喜欢男生的男生吗?
严谨从来没有回复过任何人,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点了打招呼,虽然一个字都没写,但那边还是很快就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毕竟大家都是一类人,常峰说话特别直白,才聊了两天就发出了面基邀请。
严谨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连他的照片都没见过就一口答应了。
见面地点约在了十一中门口,他还记得从放学的人潮里大大咧咧走过来跟他打招呼的常峰,穿着蓝白相间的夏季校服,顶着一头短碎,笑起来嘴角还带着个酒窝。
他对常峰的第一印象是这人长得还不错,个头很高,身材看着也挺顺。
彼此之间没有秘密的好处就是他俩相处得很自在,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话题都能畅所欲言,而且常峰特别健谈,即使严谨不善交际也完全不需要担心冷场。
唯一有点尴尬的就是认识两个月之后,常峰忽然提出想要跟他处对象。
说实话,严谨从来没收到过别人的表白,更没想过要找个男朋友,只觉得惊吓大于惊喜,当场就给拒绝了。
原本以为他俩的友情肯定继续不下去了,没想到常峰还挺豁达的,电话、短信、邀约一样没少,只说了句不介意先做朋友。
复读完一年,常峰依然考得惨不忍睹,常爸爸只好花大价钱给他在外省找了所三本,后来他俩也就寒暑假的时候能偶尔聚上几天。
所以在顾晰问出“你喜欢他吗”这个问题的时候,严谨没有丝毫的犹豫。
虽然他从未尝试过去喜欢一个人,但欣赏和心动的区别他还是知道的,如果真有什么想法,他和常峰早就在一起了。
烦躁,明明困得厉害,这会儿却又睡不着了。
午饭时间刚过,顾晰就被手机铃声给吵醒了,他抓起电话看了眼,是沈旭打来的。
“查到什么了吗?”顾晰问。
“信息量挺大的,你让我调查的这个人,根据户籍显示,他爸叫严定德,他妈叫崔曼云,家里还有个小他六岁的弟弟叫严栋。”沈旭直接报出了一串人名。
“有什么问题吗?”顾晰听得有些发懵,一个名字也没记住。
“明面上看不出什么问题,不过严家和林家户口簿主页上的地址是在同一个村,你想想一个村能有多少人,说不定相互都认识。”沈旭说。
“我看过严谨的身份证了,你说的这些没什么参考价值。”顾晰有些不耐烦。
“那就给你再说点有价值的吧,”沈旭清了清嗓子,“林熠和严谨的出生证明上除了父母姓名、身份证号码、出生证编号以外,其他内容完全一致。”
顾晰蹭的一下坐直了:“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俩在同一个医院同一时间出生,而且连出生时的身长体重都分毫不差,还长得那么像,你觉得这是巧合吗?”沈旭反问了一句。
“你可以啊,二十多年前的出生证明都能让你给你翻出来。”顾晰笑了笑。
之前已经偃旗息鼓的疑惑再次破土而出,在心底肆意的蔓延开来,他迫不及待想要证明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我叔在那边的局子里有熟人,要查也不是什么难事,你打算怎么办?”沈旭问。
“把那家医院的地址发我,今天下午我就过去。”顾晰从床上爬了起来。
“行,别太鲁莽了,毕竟不是办案机构,有啥事就给我打电话。”沈旭又嘱咐了两句。
顾晰挂断了电话,这个道理他当然明白,不管真相如何这都不是他该插手的事,甚至还没出发他就已经做好了这趟行程无功而返的准备。
但他就是想弄个清楚。
至于弄清楚之后要怎么做,现在没有心思去琢磨那么多。
顾晰拿起手机打开了微信,点进严谨的相册,接着他就愣住了。
里头空空如也,连一个字儿都没有。
严谨的朋友圈跟他这个人一样单调,不过这个单调并没有贬低的意思,而是一种纯粹和无害,能让顾晰感到安心。
他在对话框里飞快地打了一行字:我有事要离开几天
输入到一半的时候他又往回删了个干净。
为什么要发这条消息?
顾晰拧着眉把手机揣回了兜里,他俩的关系似乎还没有亲密到需要汇报行程的地步,确切的说,他甚至都不能把严谨归类到朋友那一拨里。
去他妈的。
老子又不是他的基友,发个毛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