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几个衣衫褴褛的孩童被带到李琰面前，浑身脏污，满脸呆滞，和身穿官府，膘肥体壮的崔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望着崔疏，她们不由地朝后缩了缩，眼中尽是恐惧。
“崔大人，可认识？”李琰凝声问道。
“我府上娈童，为何不认识？”崔疏冷哼一声，“想靠着这些丫头定本官的罪，殿下怕不是想瞎了心！”
养娈童对于崔疏这类世家子弟而言，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可以说司空见惯，稀松平常。
世家和普通人不一样，他们是这个时代的贵族，天生便含着金汤匙出生。
这帮吃喝不愁的人便充分发挥自身的想象，极度奢华，极度享乐，各种让人匪夷所思的方式更是层出不穷，而这娈童便是其中最司空见惯的一种方式。
作为世家子弟，家里不养几个娈童享乐，你好意思称自己为世家子弟？
作为世家子弟，家里没娈童，吃饭都得坐小孩那桌！
崔疏并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问题，也从不觉得他是唯一一个特例。
“她们从何而来，是自愿到你府上，自愿来伺候你这个老东西的？”
崔疏答道：“如何能不是自愿？她们的爹娘签了字，画了押，将她们以一个十斛粮食的价格卖给本官，本官说留她们不说，还供她们吃喝，她们岂能不愿意伺候本官？”
按照大周年间的情况来看，一个三口之家在极其富足的丰收年，一年的粮食不过，十斛左右。
可是正常情况下，一家三口很难达到这个标准，能有一半就不错了，按照崔疏的说法，这些孩子的一条命也就抵得上，寻常人家一年的口粮仅此而已。
而且，这些大多是女孩，被认为是赔钱货，浪费粮食的存在，从某种意义上看，崔疏确实给了她们一条活路，可是这条活路生不如死！
“十斛，十斛粮食就能买一个孩子的命，你管这个叫自愿，朕问你，你真的给了她们父母十斛粮食？”李琰的声音不由地有些颤抖。
他不相信崔疏会有这么好心。
崔疏笑道：“给了，当然给了，他们欠本官十斛的佃租，拿孩子抵债有什么问题？”
陈安、赵玖、李松三人也是阴沉着脸，崔疏的无耻简直超出了他们的意料之外。
佃租多少是他们这帮所谓的大人物定，欠多少也是他们说的算，也就是说，有可能这些孩子的家庭失去了孩子的同时，极有可能一粒米都没拿到手。
这下，就连一向沉稳的狄文正都坐不住了，“自太宗皇帝以来，早就规定，不得豢养娈童，佃租不得超过三成！”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啊！”
“狄公，你连跟着殿下造反的事情都敢做，本官稍稍满足下自己的小爱好有什么错？是这世上的事情本就如此。”
崔疏负手而立，得意无比的说道：“那些土地就是我崔氏的土地，那些农户就是我崔氏的佃户，给我崔氏种地，交粮食给本官，自古以来就是这般道理。”
“天下间的世家皆是如此做，我崔氏有罪，殿下可杀，可这天下的士族，殿下杀的过来吗？杀光了士族，杀光了世家，谁来治理和天下？”
这就是士族的底气所在，他们与天子一同统御百姓，同样他们享受着皇权带来的各种好处便利，兼并土地，奴役百姓。
“好一个为了天下人，好一个生灵涂炭，这天下都被你们祸害成什么样子了，还敢让朕止戈？”
李琰一把抽出腰间的佩剑，嗖地一声，架在崔疏的脖子上，“还以为朕不敢杀你？”
崔疏心头一凛，“殿下想清楚，杀了本官就等于与清远崔氏为敌，与五姓七望为敌，与天下间所有的士族为敌！”
“放了我，我回清源和家中族老商议，若殿下真能成大事，我清源崔氏未尝不能支持殿下。”
“崔氏的支持意味着什么，殿下心中应该清楚。”
意味着人才，意味着舆论，意味着丰厚的钱粮，甚至可以说，只要崔氏愿意，他们能投入他们的所有的一切。
如那崔氏，早在南北朝的时候就存在，比李唐的历史还要悠久！
所积累的财富无数，甚至还有不少依附于士族的读书人，这些人就是大周的高知群体。
别说他李琰了，就是当年的太宗皇帝，面对这般利益，也同样会选择妥协，世家的实力，世家的底蕴，恐怖的令人发指！
“为了几个要死不活的丫头，就要杀了本官，殿下想要这天下，还是要所谓的正义？”崔疏的神情无比戏谑。
“这是一回事，所谓民生之根本便是在于正义，若这世界再无公义，百姓离心离德，人命如草芥，不如毁了他算了。”
“什么所谓的天子和士族共治天下？朕从来没想过如此，天下乃是天下人的天下，而非士族之天下！”
李琰扫向崔疏，龙威乍现，崔疏灵魂震颤，望着李琰，瞳孔都在颤抖。
“哈哈哈哈，笑话，天下不是士族的天下，难道是那帮白丁的天下，他们懂什么，能认识几个字，能写文章，哈哈哈，殿下看来是真的没做好君临天下的准备啊。”
“太宗皇帝曾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可你好好想想，让李唐江山覆灭之人，是那帮乡野白丁吗？不，是士族，还是士族！”
崔疏本就是士族出身，对士族的力量太过了解了，若是没有士族是支持，就算是今天的武曌也无法稳坐皇位。
这就是现实，这就是真相，甚至于李琰都无法反驳。
“你说地不错，武曌就是在五姓七望的支持下上位的，所以他们才会对你们这帮士族这般纵容。”
“天下之弊，便在于此，也正是如此，才有这荒唐的世道。”
崔疏冷笑，这种事情，没必要争论，也没有争论的意义，现实就是如此。
至于荒唐，在他李琰看来或许如此，可是在如崔疏这般人物看来，那就是一件如吃饭喝水一般，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可是这荒唐的世道......”李琰一字一顿道，“朕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