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从我见到你的第一刻起我就知道，你绝非等闲之辈，而今看来，我对你的判断，无比正确。”术尔丹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那笑容很复杂，李琰看不出来是释然，还是在自嘲。
“不得不说，你很有眼光，我也同样承认，若没有你，我走不到这一步。”
李琰自己也很意外，他发现现在的自己异常冷静，心中倒是有一种释然。
自从来到北夷之后，他便和术尔丹斗智斗勇，无论私下里斗地有多么的厉害，但是从结果上来看，两人始终没有在人前撕破脸，维持着最基本的体面，没有撕破脸。
李琰试过给术尔丹机会，但术尔丹绝非屈居人下之辈，李琰同样也不可能让自己手下有这么个野心勃勃之辈！
明争暗斗也好，战场对垒也罢，说白了不过是成王败寇。
要真说他李琰和术尔丹有多少仇怨，当真谈不上，当然抛开卓玛和耶律朵之外。
李琰让陈安端来一壶酒，几碟小菜，和术尔丹对饮。
“到了这时候，你这人倒是小气起来，就这么一壶酒够谁喝？”术尔丹端起酒壶一饮而尽。
那豪迈的模样和曾经那位狡诈的北夷可汗判若两人。
李琰也没废话，直接让陈安又送来了两坛子酒，术尔丹见状脸上的笑意更浓，端起酒坛子一饮而尽，一脸满足。
“痛快！这才是男人喝酒的方式！”
这是李琰第一次看术尔丹如此爽朗的笑，从前他的笑容里总是带着一抹不同寻常的味道。
草原上最狡猾的不是狐狸，而是野狼，术尔丹就是这野狼群中最狡诈的狼王。
李琰坐在术尔丹对面，默不作声，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术尔丹足足灌了一坛酒，擦了擦嘴，这才笑吟吟地说道：“李琰，你好本事，我术尔丹这辈子佩服的人不多，你算是一个。你若是生在北夷，统一北夷三十六部的人绝对不会是我术尔丹。”
“我们会是很好朋友，翁婿，甚至是......伙伴！可惜，你是大周皇子。”
“来北境，让你有南下的机会，正是因为我是大周的皇子，否则，你不会有今日这一遭。”李琰平静的回应。
术尔丹苦笑一声：“你来北境的时候，我怎么都没想到会有一天，你能走到这一步，区区一千人的玄甲军而已，我真没放在眼里，他们唯一的作用就是帮着你逃跑。”
“告诉我，我到底输在哪？”
术尔丹眼睛红了几分，显得有些狰狞，他术尔丹是什么人。
北夷三十六部的首领，手下将士数十万，兵强马壮，整个北境所向披靡，甚至能和凶残的契丹打个五五开。
反观李琰，就带了一千玄甲军，但凡他当时有什么想法，随随便便就能灭了李琰带来的人。
然而此刻，攻守逆转了！
北夷三十六部的首领全都投到李琰麾下，他那些亲信也死在了入城的时候。
“如果非要找一个理由，我觉得是人心。”
“人心......”术尔丹重复了一遍，眉头拧成了川字。
李琰继续道：“人心难测，古往今来皆是如此，阿勒泰对你忠心吗？至少你认为他是忠心的，你信任他，即便他手握重兵，可惜，他背叛了，你赌他的忠心，我赌他的野心。”
“我不信一个手握重兵的人会是什么忠勇无双之人，我赌赢了。”
术尔丹捏着拳头，他不想承认，但，李琰说对了，“阿勒泰从小和我一起长大，亲兄弟一样，我甚至想给他最好的草原，不惜坑害那日松！”
“你也在赌那日松的野心？”
“不！我赌的不是那日松的野心，那日松从来都没有野心，他只是想让自己和族人活着，只是想承袭先祖的荣耀，仅此而已。”
李琰继续说道：“他想活命，而我能够让他活命！”
“耶律朵呢，那个女人是出了名的难缠，北境多少男人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为何......为何她会臣服于你？”
术尔丹的语气忽然凌冽起来，猩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李琰，咬牙切齿。
李琰微微一笑：“还是人性，不过我赌的不是耶律朵的人性，而是武曌的人性，契丹是大周的属国，可是属国毕竟是属国，两人根本就不是一条心。”
“先前你带兵来大周边境，契丹本应该出兵援助，契丹没有如此做，甚至是默许，本质上来看，契丹信不过大周，武曌也信不过契丹。”
“不仅仅如此，我那母后还极其贪心，她早就想吞并契丹，早就想让草原也尊她一声天可汗。所以，报仇这件事，顺理成章，我断定大周不会出兵。”
其实上，李琰想错了，武曌确实出兵了，只是后来才知道，大周的兵不是来救契丹的，而是来救耶律朵一个人。
他不赌武曌善，就赌武曌绝对会和自己对着干！
果然，武曌没有让他失望，偌大的契丹在北境草原上成了一座孤城，一座毫无用处的孤城。
“留给耶律朵的选择不多，只有两个，要么归顺我，成为一家人，要么等着你大军来袭，必死无疑。”李琰说道。
术尔丹捂着额头，“全都被你算到了，这是......武曌的野心！”
“忠诚也好，贪心也罢，野心也好，其实追根究底就是人性，人性是世界上最难看清楚的东西，也是最会骗人的东西。”
“恰好，我很擅长分析人性，恰好，我更清楚如何利用人性。最终，你也败给了人性。”
术尔丹瞳孔微微颤抖，是的，他没有败给李琰，而是败给了人性。
阿勒泰也好，那日松也罢，甚至那北夷三十六部的首领都好，术尔丹觉得自己无比可笑，他和这些人都是北夷人啊，全都是他的族人。
就连耶律朵也是北境的异族，可是对于他们的了解，他术尔丹居然比不过李琰这个外来户。
如此话语听起来要多好笑，就有多好笑，要多悲哀就有多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