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十二点,沈孟听离开公司,去了一趟汀兰苑。
整个屋子干干净净,整洁得要命,没有一点入住过的痕迹。
棠鱼走的时候收拾得很干净,什么都没有留下。
就好像她当年离开的时候那样。
沈孟听坐在客厅沙发,忽然觉得身子底下似乎被什么东西硌到。
他垂眸,从沙发中间的缝隙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耳钉。
上面有闪闪的小水晶,色彩很饱和,可爱风。
不像是棠鱼的风格。
她一向喜欢淡饱和色系,衣柜里给她准备的衣服,都是色彩搭配均匀的莫兰迪配色。
而且沈孟听记得,棠鱼是没有耳洞的。
她说她小时候看新闻,看见有女人戴着黄金耳环,被人直接扯下来,耳朵都扯成了两半,鲜血哗啦啦地流,把她吓出了心理阴影。
从此再也没想过打耳洞,戴耳环。
沈孟听看着掌心里的耳钉,忽然有些自嘲地笑了。
怎么都五年了,他还是没有长记性。
人是会变的。
了解一个人,知晓一个人的过去,根本不算什么,那个人今天喜欢吃苹果,明天就可以喜欢吃梨。
他对棠鱼所谓的了解,很有可能只是他的自以为是,一厢情愿。
有电话打进来,突兀的震动声在安静的客厅中格外刺耳,沈孟听却好似没听到一般,依然垂眸看着掌心里那枚色彩缤纷的耳钉发呆。
直到第二个电话又打进来,他才收起手心,看了一眼屏幕。
接通电话,他语气不明,“什么事?”
是英国那边的人打来的电话,“沈总,大少爷回国了。”
沈孟听不语。
那边的人认错道歉,“实在是抱歉沈总,我们也是才知道这个消息,这两天太太给我们安排了很多事情,再加上大少爷那边这几年一直很安分,所以我们就疏于照看,今天才得知他已经回国了。”
沈孟听沉默了一会儿,问,“我妈给你们安排了很多事情?”
那边的人顿了下,才说:“太太让我们把这些年大少爷在英国的所有开销和去过的所有地方整理出来发给她。”
“所以,”沈孟听语气低了几度,“你们不仅给了,还没有跟我汇报过?”
在英国的这两个人,是沈孟听之前安排在沈章棋身边的。
与其说是监视,不如说是保护。
沈孟听从来没想过对这个年长了自己快十五岁的同父异母的亲生大哥赶尽杀绝。
在得知他身患绝症,傅沁瑶还是不放心,打算在英国安排人让他死于非命的时候,他就找了两个雇佣兵过去看着他。
好在这些年风平浪静,沈孟听从未在意。
今天才得知,傅沁瑶竟然暗中联系了他们。
沈孟听眉眼一沉,听见那头说:“太太说不用告诉您。”
他勾起一侧嘴角,“那从现在开始,你们是太太的人了。”
挂断电话,沈孟听收起那丝凌厉的笑意,眸光变得有些沉。
傅沁瑶能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联系到他在英国的人。
只能说明一件事。
他身边的人出了事。
沈孟听站起身,把那枚耳钉放在衣服内衬口袋里,离开了汀兰苑。
-
“妈妈,你帮我买的水晶耳钉呢?”
小允儿抓着棠鱼的手。
她今天手臂上打上了留置针,留置针的针头很粗,差不多已经有小允儿半个手臂那么粗了。
棠鱼掩去心里的难过,转身去行李箱里翻找,找来找去,却只找到一个。
这款水晶耳钉是棠鱼某天上班的时候路过学校门口看到的,当时很多小女孩排着队买,她也给女儿买了一对。
拍照给小允儿看,小允儿很喜欢。
昨天收拾的时候还看见了,怎么现在就找不着了呢。
棠鱼有些着急。
她一方面不想让女儿失望,一方面,看见女儿身上扎着针的样子,她实在是心痛万分。
小允儿看着棠鱼的神色,很懂事地拿过了那一枚耳钉,在病房的白炽灯下看了又看。
最后才笑着说:“妈妈,这个水晶耳钉真好看,一闪一闪的,像星星。”
见棠鱼还要找另一枚,小允儿走上前,伸出手抱住了她。
“妈妈,不要找了,另外一枚,就当是我送给别人啦,”小允儿笑着说,“这么好看的耳钉,捡到耳钉的那个人,一定也会非常喜欢的。”
忽然,小允儿又笑起来。
“说不定,我和捡到耳钉的那个人有缘分,以后还能再见面,到时候我们手里有同样的耳钉,好奇妙哦!”
小允儿语气夸张,声情并茂的样子,让棠鱼忍不住笑出了声。
看见妈妈终于笑了,小允儿笑得更加开怀。
瘦瘦小小的胳膊环抱住棠鱼的脖子,小声地附在棠鱼耳边说:
“妈妈,你不要担心我,我的手术一定会很成功的。”
“对不起妈妈,要你这么担心,我去手术室的那几个小时,对妈妈来说,一定很难熬。”
听见四岁小宝宝语气稚嫩地宽慰着自己的妈妈,病房里的人无一不动容,都眼含着热泪,偷偷擦眼泪。
棠鱼早已经泣不成声。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坚强的人,即便从小被父母抛弃,即便当初离开沈孟听,她都没有哭过。
有了小允儿之后,她体会到了人世间的幸福,也流尽了她在这世间所有的泪。
“对不起,宝贝,是妈妈没有给你一个健康的身体。”
黎忘殊走进病房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母女二人这样抱在一起哭的场面。
整个病房都安安静静的,其他两床的病人家属也都知道棠鱼女儿第二天要做手术,心情都挺沉重的。
黎忘殊站在门口静静地看了棠鱼母女一会儿。
女人本就纤瘦的身形好像又单薄了几分,毛衣松松垮垮地耷在身上,流畅白皙的脖颈里窝着一张小小的脸蛋,长长的睫毛不停扑着,像小蝴蝶的翅膀。
良久,他敲了敲门。
“棠鱼,麻烦你出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