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君青蓝对李从尧的话感到了意外。
在整个事件当中,莫非不是长乐公主谋反最值得人关注?
李从尧却浅抿了唇瓣,将眼眸微眯着。良久方才一字一顿轻轻说了三个字:“陈墨白!”
他素来是个淡漠的人,对万事万物似乎都不感兴趣,声音永远波澜不惊。然而此刻,从他口中说出的陈墨白三个字却仿若带着千斤的分量,沉重而冰冷。
“墨白?”君青蓝愕然:“他只是个受害者。”
君青蓝并不认为陈墨白有什么值得人更多关注的地方,他成为长乐公主的男宠,不过是权宜之计。
“受害者?!”李从尧唇角微勾,眼底带着几分讥讽:“一个受害者能在机关重重的地宫中来去自如?凭什么白营所有人都死了,唯有他能活着?”
“还有我。”君青蓝指着自己鼻尖:“我也活着。”
“你若非跟着他一起,能活着出来?”
君青蓝仔细想了想地宫中的情景,似乎真没有活着出来的希望。
“这人……。”李从尧半眯着眼眸说道:“能说动冯氏,成为她信任的细作,能在白营中独善其身,能闯过黑营重重机关,甚至能将你带出地宫。这样的人,绝不简单。”
“墨白或许有些小聪明,但他做那一切也不过是为了自保。”
“是么?”李从尧抿了唇没有再说话,眼睛却盯着君青蓝一瞬不瞬。
他的目光犀利如刃,似乎一下子刺入到她的心房当中,割裂翻绞。叫人疼的窒息。
“回府以后,他的名字被你数次提起。在他面前,你早放下了数年流亡时的戒心。而他也成了燕京城中,洞悉你身份的另一个人。而你却任他,逍遥在外!”
君青蓝心中一颤,暗牢中的一切无法再让她对陈墨白生出警惕。她也并不认为他会对自己不利,他有的是机会让自己消无声息死掉。那人能从暗牢里全身而退的确不简单,但这与她的生活并不想干。
“我与墨白早先并不相熟,若非此番偶遇,我早忘了世间还有这么一个人。他是我舅舅的外室子,也算是我的表哥。他若此刻前往官府告发我,自也会将自己暴漏在长乐公主眼前。长乐公主必不会放过他,他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李从尧浅抿着唇瓣,眼底眸色犀利如刃,似要将君青蓝内心剖开。
君青蓝半垂了眼眸:“即便不为了躲避长乐公主,他也断不会在此刻将自己暴漏人前。他不会希望舅舅发现他的行踪。”
“墨白的娘亲是个清倌人,颇有才情。外族却瞧不上她的出身,始终不肯松口让舅舅迎他们母子进门。他娘绝望下,带着墨白不辞而别。直到有一年,管州府附近一个村子发生了厉害的瘟疫。全村人几乎都在那场瘟疫中丧命。爹和舅舅在前去处理疫情的时候碰到了墨白。那时候他被压在层层叠叠的尸体下面,身上爬满了苍蝇蛆虫,却顽强的活着。而他娘亲,就在他身边,却早就气绝。舅舅认出了她们母子,将他从死尸中刨了出来,带回了管州府。舅舅本要将他带回府中去,但墨白谨记他娘亲的教诲坚决不从,只向舅舅求了一间草堂安住。靠给人放牧为生。”
君青蓝声音略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墨白很聪明,十三岁悄悄参加乡试并一举中了秀才。而他,却因为生母贱籍的身份,被取消了秀才的资格。直到那时,他对舅舅也始终没有半点怨言。这样的人,又岂会存着龌龊的心思?”
“哥哥惜才,将他接到父亲的义学馆中读书。那阵子,我在哥哥口中听到过最多的名字就是他。直到有一日,墨白被我几个表兄弟侮辱,负气下离开了管州府。发誓若不出人头地,便再不与陈氏族人相见。如今他一身狼狈,早折断了傲骨。他被这万丈红尘伤透了心,再不想涉足其中了。”
提起前尘旧事,君青蓝心中刺痛,一时情绪低落。眼底渐渐失了光彩。
良久,她抬头瞧向李从尧君:“如今,距离卑职重新回到镇抚司上值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卑职想借此机会,前往管州府一行。”
“不可。”李从尧摇摇头轻声说道:“你此刻贸然前往管州府,难免会叫人怀疑。且稍等几日,待到本王大婚之后,会向皇上提出沐休出游。自然可以带着你合情合理一同前往管州府。”
大婚?!
君青蓝眨了眨眼睛,这么说起来李从尧是真的打算要娶萧婉了么?
“你觉得萧婉如何?”
“萧姑娘……。”君青蓝略沉吟着说道:“是个不错的姑娘。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对王爷也倾慕有加。就是出身上,吃了些亏。不过,这应该不重要。”
正七品司户参军的女儿,怎么都不够资格成为亲王府的正妃。但她的身后有萧贵妃,萧贵妃身后有皇上。所以,只要萧贵妃不倒,萧婉的身份自然不可撼动。
“你希望本王娶萧婉么?”李从尧忽然吸了口气,狭长的凤眸一瞬不瞬魄视着君青蓝。目光中带着几分难以言表的急切。
“我?”君青蓝愣了愣:“卑职自然希望王爷能与王妃珠联璧合,夫妻同心。”
李从尧这问题就有些奇怪了。他娶不娶萧婉跟她有什么关系?轮得着她希望或是不希望么?
李从尧皱了眉:“本王的谋士说,萧婉代表了萧贵妃的立场。若是本王能接纳萧婉,皇上看在萧贵妃的面子上将会放缓对端王府的压制。无论从任何方面来看,这场大婚都对端王府有好处。本王想知道,你的想法如何?”
“很好。”君青蓝点头:“正是这个道理。”
难怪李从尧今日肯去萧梁府上相看,原来早就瞧出了这桩婚姻能给端王府带来的好处。
“你走吧!”
君青蓝正自思量,冷不防听到李从尧下了逐客令。一抬头才发现他整个人忽然都冷漠了下来,原本苍白的面色忽然变得半透明一般,再度呈现出冰一般冷冽的色泽。而他狭长凤眸渐渐幽深,分明有什么在破碎。
“王爷……您……。”
这样的李从尧你人看着心惊,他这样子同上次发病一模一样。然而,这时候刘步仁正在会嵇山给陈墨白疗伤。这可怎么得了?
“快走!”李从尧的呼吸陡然变的粗重,君青蓝能毫不费力听到空气中传来他扯动封箱一般的粗重喘息:“滚!”
最后一个字几乎从他齿缝中蹦出。容喜回过了神,一把扯住君青蓝的衣袖,将她迅速拉出了正殿。
“容公公。”君青蓝瞧着容喜,眼底带着几分担忧:“王爷的身体该不会……。”
“王爷没事。”容喜笑眯眯瞧着君青蓝说道:“他只是生气了。既然王爷请君大人先回去,您便先回去歇着吧。”
是生气了么?君青蓝眨眨眼,这人还真是喜怒无常!
她才下了台阶,容含便鬼影一般自道边的大树后飘了出来:“呵呵。”
那人低笑着围着她转了一圈:“你可真有本事,居然能惹的王爷大怒。”
“我?”
君青蓝瞪着眼,才说了一个字,容含忽然就飘的没了影子。君青蓝气结,关她什么事?你们端王府一个两个的,都有毛病吧!!!
这一觉,君青蓝睡的异常踏实。在遭遇大难时诸多的梦想,到了现实,都抵不过舒舒服服睡上一觉。
然而,才刚刚到了辰时,君青蓝就被巨大的砸门声给惊醒了。
“君大人快起身。”容喜的声音自门外传来:“王爷请您尽快穿戴整齐,立刻随奴才出城去。”
君青蓝皱眉翻了个身并没有动弹。那人真奇怪,叫她滚就滚,叫她立刻去就得去么?
“君大人,请您快这些呐。”容喜该是真的急了,声音都变了调:“出大事了!”
大事两个字叫君青蓝一激灵,猛然就从床上弹了起来。李从尧发病了?这可不成,还指望着他带自己去管州府呢。
她三两下穿好了衣服,随便将头发拢了拢便开了门:“出了什么事?”
房门外,容喜一身赤朱色宦官服侍规规矩矩站着。一张面孔却早因为焦急而扭曲了,似乎连眼睛中都着了火。
“大人,快随奴才一起走!”容喜一把抓了君青蓝手腕,不由分说便往院子里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