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公主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长乐公主的面孔越发扭曲,唇畔笑容里渐渐添了几分残忍的快慰。走至墙边,取下那挂着钢针倒刺的铁鞭,毫不犹豫朝着君青蓝抽去。她这一下气势汹汹,几乎用上了浑身的力道。君青蓝身躯单薄又中了醉人香,若是被她抽上这么一下,立刻就能去了半条命。
“公主!”
房门忽然打开,蓝色身影如风一闪而入。那人将衣袖朝着长乐公主随意挥了一挥,长乐公主手中的铁鞭立刻脱手而出,重重摔在墙上啪一声轻响。
“你做什么?!”
长乐公主额角青筋蹦了一蹦,恶狠狠瞧向房门口站着的两个人。打掉她鞭子的正是先前的蓝衣人,后面跟着的则是金嬷嬷。
“你还没走?”长乐公主瞧见那蓝衣人目光似乎瑟缩了一下,却始终难掩心中愤怒。
“主子说叫奴才多留片刻以确保君大人不会有生命危险。”
长乐公主呼吸一凝,眼底怒火眼看便再也控制不住。
“公主请息怒。”金嬷嬷躬身说道:“他数次折辱公主,将他打死岂不是太便宜她了?不如将他送去白营住些日子,凭他这样的姿色自然会有人替您教训她。”
长乐公主显然有些意动,眼底却始终还带着几分犹豫:“只怕她这样的身份,没有人敢动。”
“奴婢们自然不会向旁人泄漏她的身份。相信蓝衣大人也一定不会叫她逃脱不是么?”
金嬷嬷侧目瞧向蓝衣人,那人微微一笑:“自然。”
言罢,便取了寸许长一根银针出来,手指一抖。君青蓝心头一寒,只觉眼前有寒光一闪,下一刻便觉前心一痛,银针没入肌肤再也瞧不见了。
长乐公主皱眉:“她怎么还活着?”
“醉人香的毒到了时辰便会失效,凭君大人往日的行事风格,只怕一座白营根本困不住她。自然得使用些非常手段。”
蓝衣人瞧着君青蓝:“奴才劝君大人还是配合些好。方才那银针上下的,是来自南疆的蛊毒,只有公主府的水土才能压制蛊虫的躁动。一旦您起心动念的想要离开,或者真的离开,只怕就会吃些苦头了。”
君青蓝才动了动身子,蓝衣人忽然便将手指放在唇边打了个呼哨。君青蓝便觉那细如牛毛的银针忽然便似长了眼,在她四肢百骸中不停游走。钢针破开皮肉的痛楚,绝对不是一个血肉之躯的人能够承受的住的。
蓝衣人又打了个呼哨,痛楚立刻消失。
“奴才以为,方才的痛苦君大人一定不想再体验一次。”
君青蓝苦笑:“的确不想。”
最可怕的敌人是这蓝衣人的主子,心思缜密歹毒的叫人防不胜防。燕京距离南疆十万八千里,他手中居然握有南疆的蛊毒?这人只怕不简单呢。
长乐公主对眼下瞧见的一切显然非常满意,唇畔笑容妖娆魅惑,娇声说道:“如此甚好,这样美丽的一张脸该多招人疼啊。”
她的笑容肆意而张狂,竟不曾觉察到金嬷嬷脸上瞬间消失的厌恶。
“还不赶紧带她走?”长乐公主厉声喝道:“本公主一刻都不想再看到她!”
“是。”金嬷嬷瞧向君青蓝,微笑着说道:“君大人请吧。”
君青蓝知道自己此刻并没有反抗的资本,除了配合也只能配合。二人出了赏春园,蓝衣人则消无声息跟了上来。
“君大人不用太过在意蛊虫,半月之后,您体内的蛊虫会自然死亡。”
君青蓝心中一动,才瞧向那蓝衣人,他却已经腾空而起上了屋顶。三两下便消失无踪了。君青蓝盯着天幕上和暖的太阳眯了眯眼,蛊虫的生命只有半个月?这是在告诉她,半个月后她就可以离开了么?
这人到底是谁?竟然连堂堂长乐公主都可以指派,他执意要将自己关入什么白营半个月,一定不会是为了长乐公主口中所谓的惩罚。白营是什么?忽然有些期待了。
君青蓝的期待很快就被实现,她被人丢进了长乐公主府地下牢房中。暗格的门在巨大轰鸣声中关紧了,再透不进半分阳光。在这里,只余下无边的黑暗和莫名的绝望。
地牢中虽然没有阳光,却并不十分黑暗。两侧的墙壁上插满了火把,将这里照的亮如白昼。昏暗中,一人似幽灵般出现,丢给君青蓝一件粗葛布的白衣。君青蓝配合的很,换下了自己的外衫将白衣穿上。那人瞧她乖觉便也不曾动手,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君青蓝飞快打量了眼周遭的世界。她所在的牢房里关了许多人,许是长久不见阳光,众人的眼眸并不甚明亮,目光是木然而呆滞的,木雕泥塑一般僵硬。似乎在他们是心中,早已经失去了正常人应有的情感。
他们的身上穿着同她一般的白衣,却是霉迹斑斑,脏污不堪。混杂在潮湿的地道空气里,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刺鼻气味。
她的到来,只引来众人淡淡一个侧目,便回过了头去。她的到来,并没有改变这里任何的情形。
君青蓝不动声色退至墙角,冷眼瞧着要同她生活十五日的同伴。这些人虽然瞧着怪异,但那一张面孔却是相当有可看性的。在这小小一间牢房里,竟洋洋洒洒关了二十人之多。
面容英俊,身材高大!
君青蓝心中忽然一动,脑中有灵光一闪。这些人莫非就是长乐公主府中消失的那些驸马?传说中各个龙章凤姿,才华满腹的驸马?!
君青蓝对于长乐公主的驸马多少有些了解,这些人大多都是曾经进京赶考的举子书生,在京城并无根基。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因为过人的才学而成为傲然不可方物的人中龙凤。是什么样的遭遇,竟将他们给折磨成如现在这行尸走肉般的麻木不仁?
然而,却也并非人人如此。在这牢房里有个极其特殊的地方。那是在牢房最里侧的一角,干净的纤尘不染,与这潮湿阴暗的肮脏格格不入,异常的醒目。
地面上的整洁干爽倒也罢了,居然还铺了锦垫。君青蓝狠狠颦了眉,认出锦垫上是上好的缂丝。在这种地方,这张锦垫瞧上去简直如同仙宫里的圣品一般,闪闪发光。立刻就能将人的目光吸引了去。
然而,牢房中旁的人却并没有任何一个肯踏足到那干净的角落,人人都聚在霉湿的另一处。无形中将整个牢房分隔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天地。
君青蓝朝着锦垫瞧了去,此刻正有一人端坐着。同样一件粗鄙的白衣,穿在他的身上竟似忽然有了生命,平添出说不出的美妙味道。
许是常年不见阳光,他的脸色苍白的近乎透明,隐隐似乎都能看到皮肤下暗蓝的血管。他的眼睛干净清透,如同初生的婴儿般清澈明亮。也似阳光一般的温暖,叫人不经意间沉醉其中。
他将头发用一根发带松松的绑着,自然垂落于白袍上似墨染一般的乌黑。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完美的人,他的身躯却太过瘦弱单薄,叫人瞧着不由心酸。
他就那样一言不发的坐着,优雅淡然。略显苍白的嘴唇紧紧抿着,不苟言笑。虽然一言不发,却任谁也无法忽视他浑然天成的卓然气势,不敢靠近。
君青蓝瞧的心中一颤,这个男人实在太过出色!然而……
那人也在打量着她,瞧见她的片刻,苍白的面孔上笑容忽然加深了。便似在寒冷的冰面上突然揉进了阳光,顷刻间光华满地。
“阿蔚。”
男人的声音优雅舒缓,似春风拂面叫人心醉。君青蓝却听得浑身都颤了一颤,似受了蛊惑,呆呆瞧着他竟再也挪不开眼了。
“阿蔚,我终于又见到你了。”他说。
“你是谁?”
阿蔚!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让君青蓝生出周身的冷意。
这个足以掀起腥风血雨将她毁灭的名字,当今天下知道的人并不多。但这当中绝对不包括长乐公主府的任何一个人,何况……是在这诡异阴森的地下暗牢?
她容色清淡,盯着眼前男子温润如仙的面庞,冷冷开了口:“你认错人了。”
“呵。”男人并不在意她的疏离,唇线略勾暖如春风:“阿蔚,我是墨白。”
“墨……白?”君青蓝微颦了眉头,记忆深处有那么一个瞬间,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然而眼前这一张面却是陌生的。
秦蔚的来历让她如芒刺在背,哪里有功夫去考虑别的?
“抱歉,你认错了人!”
她声音微冷,抵死不能承认她就是秦蔚。
“一别数年,阿蔚竟将我尽数忘了。”墨白笑容些微滞涩,眼底生出几分凄冷的苦楚。眨眼间,眸中笑意却再度温润:“我是陈墨白,曾与你哥哥同窗数年,与你也有过数面之缘。你怎么就……全不记得了?”
君青蓝脑中有灵光一闪,身躯微颤猛然抬头瞧向眼前,芝兰玉树一般美好的男子。
“你是……墨白表哥?大舅舅的……儿子。”
“是我。”陈墨白抬手,揉了揉君青蓝细软头发,温声说道:“我就是管州陈氏长房那个外室子。至今我都不曾入过陈氏宗祠,算不得父亲真正的儿子。你不必顾虑我的颜面,我早就习惯了。你也不必唤我表哥,我没有那样的资格。只管唤我墨白便是。”
他的声音平稳而温柔,听在君青蓝耳中却如惊涛骇浪难以平复。陈墨白这个名字,曾有那么一阵子在管州府中被人津津乐道。
他是个见不得光的外室子,但他惊才绝艳,头脑聪颖,善良而豁达。以卑微的贱籍身份,惊艳整个南阳郡。
君青蓝曾不止一次听到过众人对陈墨白的惋惜,若他能有个好的出身,若他能被陈氏宗族接受。他必能成为国之栋梁,前途不可限量。
再不会想到,竟在这样的地方与他再度相见。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