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守业回到洪州的第三天晚上,大同赌场派了两个人前来索债了。这两人一高一矮,高的绰号“金骡子”,矮的绰号“二虎旦”。田守业请来人在聚兴园饭庄吃了饭,然后安排他们在南大街的茗香阁客栈住下。
“金兄,您看能不能再宽限几天,钱这会儿还莫筹齐。俺和您们赌场的崔寿臣老板很熟悉……”田守业见两人中金骡子像是说了算的,便央求着说道。
“俺们放贷这块和赌场不是一回事情,俺们只是借赌场的地方,为大伙儿耍钱谋个方便。” 金骡子一句话把田守业噎了回去。
二虎旦这时取出田守业打的欠条说道:“白纸黑字写着今儿来取钱,莫非是想放俺们兄弟两个鸽子?”
“不是这意思,俺回来兹两天也紧着张罗,就凑了六千块白洋。您要是要边币俺有的是,金圆券也行。” 田守业说的是实话。回来后他翻箱倒柜,总共也就凑出了这么多。
“俺要囊些纸钱做甚呢!欠条上写着是白洋就还白洋。” 二虎旦不客气地说道。
“和盛恒药行在洪州是个老字号,你田二东家也是个体面人。这样哇!既然来了,俺们就在洪州城等上一天,后天早上麻烦你把所欠款项凑齐,俺们哥俩也好回大同交差。” 金骡子毋庸置疑地说道。
“好,俺这就抓紧去办。” 田守业满脸窘色地说了一声,然后逃也似地离开了茗香阁客栈。
当天晚上田守业辗转反侧没有睡好,第二天一早他便去了鼓楼北巷的永丰钱庄。从民国二十四年国民党推行法币开始,洪州的钱庄业务便改成了黑市交易。但是,十几年来由于战乱不断,政权更迭,货币来回变换不停。洪州钱庄的黑市交易还是十分盛行的。
洪州有永丰、晋恒、宏晋等大小钱庄五六家,唯有永丰钱庄经营年头最长、实力也最大。永丰钱庄创办于清朝咸丰年间,是洪州的第一家钱庄。打民国初年起,和盛恒药行开始到天津做外贸,就和永丰钱庄有了业务合作,算下来也是近四十年的老主顾了。
“田大掌柜来了?今儿来是取钱还是换钱?” 永丰钱庄的老板李鸣谦见田守业进来热情地打着招呼。
“换钱。”田守业坐下后从怀里取出几张晋察冀边区银行洪州支行的存单,对李鸣谦说道:“给俺兑换上三万白洋。”
“三万兑不了,顶多能给兑上一万白洋。” 李鸣谦接过田守业手里的存单看了说道。
“你皱大的钱庄咋这会儿连三万白洋都兑换不出来了?”田守业一听着急地问道。
“你有所不知啊!兹段时间国民党囊纲法币又换成金圆券了,洪州城里手里有法币的大户都拿来兑换白洋。”
“这喀咋扎呢?”田守业为难地说了一声。
“您要是不着急的话,过上个十来天再说。这纲兑钱的事情比存取钱利润大,俺还能放着钱还挣吗?确实现在莫皱多白洋。”
田守业知道李鸣谦是个实诚人,不会拿假话来诓自己。只好无奈地说:“一万就一万吧!”
“好!”李鸣谦拿过算盘嘁哩喀喳打了一顿,然后抬头问道:“现洋还是银票?”
“银票就行。”
李鸣谦取出一张空白银票,工工整整把数额填好,然后把名章和钱庄的公章盖好,双手将银票递给了田守业。
出了永丰钱庄后田守业又到其他几家钱庄看了看,也只兑换出了三千块银元。一万三银票即便加上家里的六千银元还是差的很多,怎么办呢?田守业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和盛恒药行。赵小翠已经把午饭做好了,田守业拿过酒壶烫了一壶酒,一声不吭地喝了起来。赵小翠看田守业心情不好也不敢多过问,自己吃完了饭就出去串门子去了。
田守业心绪不宁,一个人思来想去没有一点主意。无奈之下他隔着窗户让外面干活的伙计把周荣寿喊了过来。
“咋一个人在这喝上闷酒了?”周荣寿一进来就觉得气氛不对,纳闷地问道。
“舅,坐。” 田守业拿过一个酒杯给周荣寿倒了一杯酒,说道:“上炕哇!章们两个喝嗒两口。”
“咋了?又跟小翠生气了?” 周荣寿脱鞋上炕后关心地问道。
“莫生气。”田守业掩饰着自己心里的不安说道。
“囊莫非遇到啥解不开的事情了?” 周荣寿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问道。
“唉!不瞒舅舅您说,前几天俺去大同耍钱输了,大同要账的来了。” 田守业愁容满面地说道。
“俺说夜儿黑了有两个大同人来寻你呢!输了多少钱?” 周荣寿盯着田守业问道。
“三万白洋。”
“多少?三万白洋?”周荣寿一听惊得差点下巴掉了下来,他简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三万。”
田守业虽然是周荣寿的外甥女婿,可人家毕竟是和盛恒药行田守业毕竟是大掌柜,所以事到如今周荣寿也不好过多地说什么。
“俺前晌去钱庄兑了一万三的银票,家里还有六千块白洋,加起来才两万一,还差着九千块白洋呢!” 田守业把上午去钱庄兑换钱的事情跟周荣寿轻描淡写地说了一番。
“兹些白洋也不能一全还了赌债呀!要么黄芪就收不成了。”周荣寿听罢担心地说道。
“是呀!喀是不还的话又咋扎呢?”田守业自顾自地端起酒杯又喝了一杯。
“催得皱急人,钱庄呢也一时兑不出来。要不……要不就再借些高利贷吧?”周荣寿出着主意说道。
“洪州城章们该借的都借了,而且还是求着章们借的。兹个时候如果章们再主动上门求贷,弄不好会引起连锁反应,那样就更难应付了。”
“也是啊!看来兹个事情还不能声张。” 周荣寿一听也作难了。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田守业突然问道:“舅,俺记得你有个亲戚在口泉开煤窑,而且也放高利贷?”
“哦!你不提俺倒莫想起来,那是俺表兄。人介囊生意做得喀大呢!又开煤窑又放高利贷。前年俺不是跟你说过嘛!俺们自小一搭耍,关系喀不赖呢!”周荣寿眼中放着光说道。
“您看,能不能找您表兄贷上两万白洋?”田守业试探着问道。
“囊有啥不行呢!他就是做囊纲营生的,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另外,利钱要的也比较高。”
“不是五分就六分。”
“囊真是太高了,去了跟你表兄说说,章们贷的多利钱看能不能少些。”
“这纲事情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俺去了尽量让他少些。”
“囊你明儿领上囊两个人去口泉哇!贷了直接给他们就行了。”
“还得说你是田二东家呢!脑袋就是灵,俺咋莫想到呢!”周荣寿恭维了一句,接着说道:“你给俺出上个委托授权书,另外还得把你的名章和药行的公章给俺,俺明儿个上大同给你办去。”
“行呢!就是得辛苦舅舅跑一趟。”
“囊辛苦啥呢!不管咋度过了难关就行了。”
第二天上午,田守业带着周荣寿来到了茗香阁客栈,对金骡子介绍说:“这是俺和盛恒药行的掌柜周荣寿,俺先给您一万银票,剩下的两万让他陪您们二位到口泉取,手续已经办好了。您们拿了钱正好顺路回大同。”
金骡子接过银票看了看,然后对田守业问道:“不会让俺们兄弟两个白跑呗?”
“哪能白跑呢!到口泉俺表兄那儿拿钱,去了让表兄好好招待一下二位。”周荣寿笑着说道。
“放心哇!俺和盛恒药行家大业大,还能差你们囊几个钱。俺田守业是个好交朋友的人,您们哥俩以后路过洪州就来寻俺,也说不定哪天俺又去您们聚贤社俱乐部耍去了。”田守业满面笑容对金骡子和二虎旦说道。
送走了周荣寿和大同赌场索债的两个人,田守业长出了一口气。在周荣寿的帮助下,他终于连滚带爬度过了难捱的一大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