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州中学位于东门外,有十几排平房,共有学舍五十六间,和一个可容纳五百人的小礼堂。由于前几天洪州城打仗,学生们都放假回家了,只留下了十几名教师值守。野战医院进驻后,将一部分学舍当作门诊、手术室和重伤员的病房,小礼堂则用来安置轻伤员。
这个野战医院是个临时性的特设机构,只是把晋察冀军区四旅下属各团的医护人员进行集中使用,并从雁北军分区十二团抽调了部分医护人员,加在一起有十几名医生和数十名卫生员。面对近千名伤病员,野战医院的救护力量显得有些捉襟见肘,因此高岳成等人的到来确实为救治工作的开展解了燃眉之急。
野战医院为高岳成等六名郎中开设了中医门诊,并调配了几名卫生员予以配合。头一个进来的是晋察冀军区四旅五团的一位战士。在卫生员搀扶下这名战士拄着拐杖来到高岳成近前,在一个凳子上坐下。
“高先生,这名战士叫孙二勇,是八路军的一名战斗英雄。在城外穿越铁丝网时被划伤了腿,他忍着伤痛登上城墙击毙了两名蒙疆军,并在巷战中用刺刀捅死了蒙疆军司令汪梓和。”
“哦!是个大英雄啊!失敬,失敬。” 高岳成站起身来满怀慈爱和怜悯地问道:“疼不疼啊?”
“不疼。”孙二勇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除了身上破旧的军装标志着他是个军人外,其神情忠厚质朴一看就是个农家的孩子。看见众人向他投来钦佩的目光,孙二勇腼腆地应了一声。
卫生员抬起头对高岳成说道:“高先生,我先用酒精把伤口处理一下,一会儿麻烦您给他看一下。”
“好的。”
卫生员找来一个木凳,把孙二勇腿放上去,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带血的绷带解开。伤口有将近半尺多长,口子划得很深,由于冲锋时过护城河着了水,加上战场救治不及时,伤口已经开始化脓了。
卫生员用酒精把孙二勇的伤口清理完后,高岳成给他敷上了配制的中草药,然后用绷带把伤口包扎了起来。
“行了,小伙子,你这个伤不重,敷上药养上几天,过些日子再检查一下看看,有个七八天就好利索了。”
“谢谢老先生。”孙二勇拄着拐杖站起来,给高岳成敬了一个礼,在卫生员的搀扶下蹒跚着出去了。
“唉!还是个孩子,可怜死了,他爹妈知道了还不知道多心疼呢!”高岳成感叹道。
“孙二勇是个孤儿,老家是河北易县的。俺和他是一个团的战友。”屋里另外一个正在给胳膊换药的战士扭过头来对高岳成说道:“四年前日本鬼子大扫荡,他们村死了将近二百口子人,他爹妈还有他哥哥都让日本鬼子杀了,为了报仇他参加了八路军。别看年龄小,已经是四年的老兵了,比俺参加八路的年头都长。”
一上午高岳成给二十几个伤病员做了检查并上了药。他把几个郎中召集在一块统计汇总了一下,照着这个进度,最多再有两天全部轻伤员的第一次换药就能顺利结束了。
快中午的时候,石英和张甫进来招呼高岳成和其他郎中们一起准备去野战医院的食堂吃饭,田守业挎着个篮子进来了。
“东家,四妹子怕您岁数大了部队上的饭吃不跟心,叫俺给您送饭来了。另外,过来看一下药用完了莫,莫有了俺好后晌再给您送过来一些。”
“你吃了么?”高岳成关心地问。
“俺吃了。” 田守业一边从篮子里往出拿饭一边说道。
“药够用,前晌来的时候带的多,才用了不到一半。”高岳成瞅了一眼地上放药的袋子说道。
“囊好,俺后晌莫啥事情,在这儿给您打打下手,顺便学学咋个给人治病。” 田守业恭敬地说道。
“愿学了就在这儿学学,年轻人多学点东西莫坏处。”高岳成说完冲石英和张甫摆了摆手,说道:“你俩带着他们去吃哇!俺就不去了。”
石英和张甫带着郎中们走后,田守业关心地对高岳成问道:“忙了一前晌了,累不累?”
“好呢!”高岳成端起碗来喝了一口玉米面糊糊说:“甭说还真有些肚饥了。玉茭面窝窝,大烩菜,不赖,好茶饭。”
中午石英和张甫找地方安排高岳成和几个郎中歇了个晌。下午回到诊室后高岳成刚给一个八路军战士治疗完烧伤,卫生员便扶进了一个前胸和后背缠满了绷带的蒙疆军伤兵。
“这是个重伤号吧?伤在哪了?” 高岳成见状赶紧站起来问道
“不是重伤号,是手榴弹远距离爆炸造成的皮外伤。伤在后背,有三四处,昨天已经做过一些简单处理,请高先生帮着好好治疗一下。”卫生员将受伤的蒙疆军士兵安顿在凳子上坐下,然后把病例登记本放在桌子上,弯下腰开始给伤兵解绷带。
“一个轻伤号缠皱多绷带,叫人以为是受了多重的伤呢!” 刚才高岳成给八路军战士治疗烧伤时田守业插不上手,就到一旁给别的郎中打下手去了,忙完后一边嘟囔着一边走了过来。见到蒙疆军伤兵后田守业忍不住笑着问:“吆!这不是王班长吗?”
被称作王班长的蒙疆军伤兵抬起头一看田守业,尴尬地笑了笑说:“是田家少爷啊!你咋在这儿?”
“俺咋不能在这儿?甭忘了俺喀是药行的账房。你看看为了给你们这些伤兵治病,俺们药行来了多少人,连东家都亲自上手了。” 田守业鄙夷地看着蒙疆军伤兵,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这个姓王的蒙疆军班长好赌,每月发的那几块钱军饷基本上全都扔到了东亚俱乐部的赌场上了。有一次赌博时输了钱和田守业发生了口角,当众扇了田守业好几个嘴巴子。当时这位王班长还带着一个当兵的,田守业惹不起,只能打了牙往肚子咽,没想到今天竟然在这儿碰上了。田守业正想着怎么报复一下,猛然听到王班长“嗷”地叫喊了一声。原来有一处伤口和绷带粘的太紧了,卫生员往下解的时候不小心弄疼了王班长。
“你这样不行,来,俺帮你往开解。”
卫生员听田守业这么一说,以为他是个内行,加上这些个郎中都是部队首长请来的,就放心地交给了手里的绷带放心地交给了他。
田守业煞有介事般地往起轻轻揭了一下绷带,问:“不疼吧?王班长。”
“好呢!”王班长不知道田守业憋着什么坏心思。此时此刻他就像一只待宰的绵羊一样,只能无可奈何地坐在凳子上,任由田守业在他背后往下取绷带。
田守业从卫生员手里接过酒精瓶子,用棉球蘸着酒精装模作样地殷了殷黏住的绷带,没等殷透便一把将绷带拽了下来,顿时王班长就象杀猪般地嚎叫了起来。
“甭叫了,这不是取下来了?一点鬼也不挨。” 田守业得意地对着王班长嘲讽道。
“呀!出血了。”卫生员让田守业靠到一边,蹲下来急忙用酒精给王班长擦拭伤口。
“不会扎就甭扎,净帮倒忙。” 高岳成没有多想,以为田守业不小心弄得王班长伤口破了,瞪了他一眼说道。
“王班长是老熟人,俺给他扎绷带他放心。”田守业装作唯唯诺诺地解释道。
王班长此时简直是王八掉进灰堆里——憋气又窝火。可是现在自己是八路军的俘虏,又没办法说什么。
“做这纲营生手脚要轻些,医者仁心嘛!”高岳成语重心长地对田守业嘱咐道。
“东家教训的是,守业铭记在心了。”
卫生员给王班长把后背的创伤全部清洗干净了。田守业见高岳成准备上药了,急忙帮着用木头撮箕把药末盛了过来。等到卫生员最后把绷带重新缠好了,田守业自告奋勇主动帮助卫生员把王班长送回了伤病们住的小礼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