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七区大直沽的一片空旷的土地上,几十个工人正在忙着搭建半永久性暖棚。他们用三合土夯成地基,然后用砖头砌成框架,之后用木棒和篱笆构建墙体和屋顶,最后在上面涂抹上厚厚的黄泥。整个暖棚区看上去差不多有一百多栋暖棚。每栋暖棚十间房子,并且建设有道路,公共厕所,路灯、水塔和公用水龙头。
于薇和田嫒红到了暖棚工地不一会儿,天津永和纱厂的老板周永和便坐着黑色的福特轿车赶过来了。周永和祖籍山东,民国初年来天津办实业,是平津地区有名的慈善家。这座暖棚区就是他投资兴建的。
“二位是《庸报》的记者吧?”工地上四处都是身穿工作忙碌的工人,于薇和田嫒红二人穿戴不俗,一边走一边指点,非常显眼。于是周永和就连忙上前问道。
“噢,您是周老板吧?我叫于薇,《庸报》的记者。介位是我的朋友和盛恒药行老板高岳成的夫人,陪我一块来的。”于薇微笑地向周永和做着介绍。
“于记者,您好!高夫人,幸会。上午接到贵报馆的电话,得知您们要来访问,我很高兴。谢谢《庸报》关注我们实业家办慈善。可是工地上就这么个条件,到处都是泥水,乱七八糟的,委屈二位女士了。”周永和面带歉意地说道。
“没关系。周老板宅心仁厚古道热肠,是我等市民学习的楷模。我们报馆的想法是通过宣传您兴建暖棚区这一善举,让更多的实业家和市民象您一样,投入到贫民救助的事业当中来。”
“好的,那我领二位在工地上四处转转,咱们边走边谈。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周永和非常爽快。
“前面几位,麻烦往边上让让,别蹭着了。”
三个工人拉着一辆装满了篱笆的平板车从前面过来,周永和急忙招呼身旁的于薇和田嫒红往边上站。
“介片暖棚区我看已经建得差不多了哈?连水塔、公用水龙头和公共厕所介些都建好了。”拉篱笆的平板车从身边顺利通过后,于薇对周永和问道。
“已经建了差不多有四分之三了,还剩下三十多栋尚未建成。估计五六天时间就全部建完了。”
“介个暖棚区投资下来要多少钱?能安排多少人入住?”
“完全建成差不多要七十万左右。总体可以安排一千户家庭,差不多五六千人入住。”
“全部面向城市贫民吗?”
“不,有一部分用来做我们纱厂的宿舍。永和纱厂离这儿六七里地,所以留出了十栋暖棚来做工人宿舍。”
“这些暖棚质量还真就不错,稍作改造就可以做永久住房。”田嫒红看着身边建起的暖棚,不由自主地插话道。
“没办法,这不是想用有限的资金盖更多的暖棚嘛!尽管这样,也不能敷衍,要为以后考虑。”
“这么一间暖棚月租金要多少钱?”田嫒红问周永和。
“一块六角。其中包括六角钱的卫生清运费和水电费。我们在这上面不挣钱,属于义务投资。”
“你介暖棚都快赶上正式住宅了。市里象介样的房子租金有的都达到二十元了,还不一定能租上。您老真是个大善人。”于薇在一旁夸奖道。
“全天津市不只我一个人在这样做。光是第七区啊,我知道的就有好几位老板在给贫民搭建暖棚。”
“嘀嘀……”一辆偏三轮摩托车从后面开了过来。
“周老板,您在这啊。我还到纱厂找您去了。呦呵!于记者也在哈!”天津市社会局一处救济科科长王有志把偏三轮摩托靠边停下,打着招呼说道。
“看您笑逐颜开的,事情一定办得顺利。”王永和笑着问道。
“周老板交代的事情我能不上心吗?介几天给我跑得哎,腿都溜细了。入住编户的事情已经跟警察局那面嗦好了,除了纱厂宿舍以外,其他人要求按照家庭入住,必须在本市有正式职业,有人具保才行,到时候到派出所登记户口就得了。工务局那面一直没找见人,今天又是礼拜天,工务局不上班。我刚去了趟第六区的小张庄,去了趟郑科长家。水塔的动力电没问题,以永和纱厂的名义办手续,下个礼拜就能接电。路灯的事儿不行,因为暖棚区不是正式住宅,人家不给接电。至于暖棚里面就更不用说了,怕漏电着火,火烧了连营。”
“暖棚里暂时不接就不接吧,路灯一定要想办法接上。这么大一片区域,走在路上黑灯瞎火的怎么能行。夏天还好一些,冬天多不安全。尤其是我们纱厂女工多。你多费费心。”
“您嗦的也对,好几千人的居住区没个路灯嫩么能行。到了晚间上个茅房都看不见路。我回头跟我们一处的赵亚明处长请示一下,想办法让社会局出个手续,争取把路灯的电给接上。”
“这回土地手续的事情多亏了您和赵处长帮忙。您跟他说一声,我这呵心里有数,等忙过这阵子专门答谢您和赵处长。”
“嘿!瞧您介话说的,您盖暖棚区不也给我们社会局减轻了负担了吗?工作成绩有了,正面形象也有了,说不准赶明赵处长就被提拔为副局长了。”
“话虽这么说,但是这份情兄弟我是记得的。您放心,不让您们白忙乎。另外……”周永和把王有志拽到了一旁,周永和掏出二十块钱塞进了王有志的口袋。“工务局那面您还得多费费心,没事了请郑科长他们喝喝茶,有需要花钱的地方您吭声。”
“您介不奏见外了吗?咱们兄弟认识介么些年了,您周老板的事情从来奏是兄弟我的事儿,用不着弄介个。”
“我明白。但是办事儿不能让您个人搭钱。您挣俸禄也不容易,我这呵毕竟大小是个老板。”
“那好吧!您介咊儿还有客人,我就不打扰了,您等我信吧!”王有志下意识地按了下装钱的口袋,跟于薇和田嫒红打了声招呼,然后用脚费力地把偏三轮踹着,一加油门走了。
“现在社会办点事可真难啊!到处都是明的暗的吃拿卡要。办慈善尚且如此,您办实业奏更不容易了。”于薇感慨地对周永和说道。
“是啊!我们这些办实业的就是在夹缝里面求生存。这算是好的,赶上日本人征收纱锭,那就是强制命令,必须完成。都是些退役官佐办的洋行,根本不跟您讲道理。不过王有志还是挺给帮忙的,这段时间一直忙前忙后的。”周永和沉思了一会儿说:“暖棚已经建得差不多了,现在我最担心的防疫。目前我们能做的只能是在暖棚区的道路和公共厕所洒石灰,或者喷洒消毒水。就怕大批的人入住后有患者把疫病带进来,造成大面积的传染,那可就麻烦了。那样反而是好心做了坏事,还不如目前分散居住风险小些。”
“周老板所言极是。介确实是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现在城市贫民的居住和清洁饮用水问题虽然解决了,但是随着天气的转暖,蚊蝇虫卵容易滋生,如果有人不小心把疫病带进来,确实难以控制。介个问题我回头去和卫生局联系一下,看看他们对介种贫民集中居住区有嘛行之有效的防疫办法。另外,我再到几个大学走访一下,找找卫生防疫方面教授和学者,看看国际上或者国内其他地方有嘛好的经验可以借鉴。”于薇很想为周永和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看得出,您很善良,而且是诚心想帮助我们的。不管事情办得怎样,我先谢谢于记者,还有高夫人。”周永和心存感激地拱手致谢。
“那好,周老板,今天就先介样。您介一天挺忙的,又是纱厂又是暖棚工地,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您来操心,我们奏不打扰您了,回头有事电话联系。”于薇向周永和辞别说。
“您二位怎么来的?”周永和关心地问。
“坐胶皮来的。”于薇回答道。
“这个地方比较偏僻,三轮车、胶皮都不好叫。这样,一会儿呐我让司机把二位送到城里。”周永和热心地说道
“不用了,从介咊儿走个两三里地就能叫着胶皮了。来的时候本来想和赶胶皮的老板提前约个时间,让他来接我们。由于不知道咱们嘛时候能谈完,所以就没约。”于薇解释道。
“有车,又不是没车,十分二十分钟的事情。就这样了,坐我的车回城里,下回来请二位到厂子里面去参观。”说完周永和就近喊了一个正在干活的工人过来,让他去工地大门口告诉司机,把车开过来。不一会儿,司机开车擦得铮亮的福特轿车过来了。周永和拉开车门,把于薇和田嫒红送上了车,吩咐司机把她俩送进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