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连说了两遍相柳该死，可是百末春怎么都想不明白，她不可置信的盯着檀香，声音情绪都忍不住的激动：“她本不该死！她灵魂尚在！轮回转世被你连杀数次！你杀她满门！屠她全村！放火烧山！山上百户人家一个活口都不留！”
檀香却只是轻笑了一声：“大人，您别忘了，我，是吃人的妖怪。”
百末春一时语塞，她顿了下，身子轻微颤动。她知道，檀香作为蠪蛭，是吃人的怪物，是吃人的凶兽。
可是，方才那妖怪，分明是爱着檀香的啊。
分明——两人都要结婚了。
“你难道没有心吗？她好歹与你结缘，你当真忍心要她神形俱灭？”
结界内的瘴气在逐渐消散，檀香偏过头，眸子盯着百末春打转：“大人，您错了，是您杀了她。”
“我？”百末春指了指自己，想起在檀香幻境中所经历的一切，只觉得呼吸一滞。
那不是她。
“第一次，她是弃婴，我闲来无聊将她养大，她为我捉活人，开祭坛，我吞百万生灵也吃了她。”
檀香如是说道：“待我生出五首无尾之时，是你掌魂使大人开了地府之门，将我打伤，又将她连同那百万怨灵一同送入地府。”
“第二次，她救了我，与我成婚，成婚当日，我杀了她，将她练成我噬魂骨刀的刀灵。”檀香收起了那骨刀，骨刀化作九首项链重新挂在檀香脖子上：“那日，是你掌魂使大人契约了我，帮我净化了那些怨灵。”
“那不是我！”百末春厉声反驳，檀香轻笑一声，狐媚似的眸子看向这即将散去的结界后，又落回到百末春身上：“这次，她来找我寻仇，若不是你将她束缚住，我断不能祭出噬魂骨刀将她斩杀。”
檀香轻笑了声，后退三步，朝百末春拱手鞠躬行了一礼：“这次，也多谢掌魂使百末春大人。”
百末春身子一踉跄，怔怔的看着檀香，久久不能回神。
结界在此时已然消散，夜色静得可怕，路边的夜灯接连的闪烁，接触不良的电路发出滋滋的声响，最后啪的一声——
百末春脑中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崩断，这一带所有的路灯尽数熄灭。
黑暗席卷而来，恐怖笼罩其中，高悬于空中的月亮被乌云笼罩，属于夜色的光芒无法穿透乌云，刺破黑暗。
“末春，这件事情不要生气，这件事情我们也无法分辨谁对谁错不是？”孟槐飞身而来，挡住了百末春盯着檀香的视线。
百末春晃了晃神，她微眯起双眼看着孟槐：“你在为他说话？”
“怎么会。”孟槐的笑灿烂，似春风拂过四月天，暖阳刺破十尺冰。
百末春冷漠的抬起手，召出浮云录，书页翻开，落在‘蠪蛭’那页。
百末春灵力凝于指尖，檀香瞳孔陡然睁大，面上一骇，身形一晃，冲到百末春面前。
可此时百末春已然将字写下，只一个‘探’字。
叮的一声响得清脆，白浓的云雾自书中涌现而出！眨眼之间，将百末春笼罩在其中。烟雾消散，百末春连同着浮云录一同消散。
“末春这是，想知道什么？”孟槐眨巴了下眼睛，十分疑惑。
“她为什么会要探寻我的过往？”檀香也同样的疑惑。
但凡同浮云录缔结契约的，从诞生到往后余生，所有的事情皆会事无巨细的记载在其上，只要掌魂使想要探寻，便能探寻得到。
只是，以前的事情，檀香自己都记不太清，哪怕是知道了，百末春又能改变什么？
相柳氏已被他所杀，他不杀了相柳氏，之后相柳氏必定会无休止的缠上来复仇。最好的办法自是从根源处解决，哪怕是时间回溯，让檀香再选一次，檀香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毕竟，他和相柳氏的仇，早在千年前便已经结下。
千百万年之前，檀香有个喜欢的姑娘，姑娘叫星河，笑容好似洒进森林里的阳光一般温暖灿烂。
星河喜欢天上的星辰，也喜欢林中的檀香。那会，檀香还不叫檀香，相柳氏也已被大禹所杀，尸身血液浸染的土地渗透着相柳氏的神魂。
她死后，神魂带着怨念的诅咒这片土地，大禹将她的灵魂连同着那腐湿的泥土堆成的土堆。
五帝台建成，相柳氏被镇压。五帝台所在的地方随着时间的迁移，恢复了灵力。
草在这地疯长，花开遍野，灵力聚集，渗透进泥土之中，融进了五帝台里，养着相柳氏的神魂。
五帝台成了远近闻名的‘仙境’，无论是人们还是妖怪，都忘了这里曾是相柳氏的葬身之所，只知道这里如最美的梦境一般美丽，飞禽走兽，丛林生灵喜欢在这歇息。
檀香也常来这，带着星河一同坐在五帝台上，看着日出日落，也看着日月星辰。
只是有一天，在星河最喜欢的夏天里，五帝台里的相柳氏醒了。
相柳氏感知了自己的力量，只需将这片的生灵尽数吸收，她便可以重塑神魂，破出镇压她的五帝台，进入六道轮回。
只要她成功，历经九世轮回，行九世善事来赎罪，她便可重归神位，重新成为共工之臣。
自相柳氏醒来时，五帝台的花儿开的比任何时候都要艳丽，灵力比起以往都有浓郁。
越来越多的生灵被吸引而来，正在所有生灵都在此处歇息的时候，轰的一声巨响，五帝台炸开一个洞来。
地面龟裂开来，瘴气连同着沼泽一通被封印在地底。那沼泽想要出来，可冒出来的却是火星，燃起的火焰缠绕住这里的生灵，疯狂的朝这些生灵吞噬而去。
这里的所有生灵都惊恐了，他们四处逃窜，火焰朝整座山开始蔓延。
火舌朝逃跑的生灵追去，星河展开了结界将檀香护在结界之中。
“我们必须要离开这里。”星河面色决然，她看着灵力低微的檀香：“放心，我们不会有事的。”
星河灵力高强，对于相柳氏来说是上好的养料，相柳氏又如何会放过她？
星河带着檀香逃跑，被烧毁的树木纷纷朝这边倾倒。星河被压制的无法动弹，灵力支撑起的结界嗡嗡的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不消片刻，原先茂密的阳光都得被折碎了方能进来的山林空出了大片，丝丝瘴气自地底溢出，龟裂处的沼泽被压制在地底，被流动的岩浆取代。
岩浆遇着了树木生物迅速将它们吞噬殆尽，鲜红的液体像是血液，炽热的冒起气泡，破碎之时又燃起腥臭的气体。
突然变得宽阔的天空之中，乌云聚集起来，里头泛着红色的光芒似乎是正在被燃烧着。
轰的一声巨响，地面猛地颤动，星河连同檀香一起跌坐在地面。
地面的岩浆冒出，火焰燃烧，檀香、星河的腿被烧伤。两妖皆是惨叫一声，星河第一时间向檀香传送灵力，灵力贴着檀香的身体形成强而有力的保护。
“星河，你怎么办！”檀香着急了起来，此时五帝台的灵力轰的打向半空，将地上的石头尽数投向上空。
那些个被染上了火焰之后，疯狂朝地面砸来。星河面色刷的一下煞白，没有回答檀香的话，只是猛地朝檀香扑了过来。
她将檀香抱在了怀里，全身的灵力尽数爆发，压制得檀香不能动弹，在尽可能保护檀香的同时，星河的灵力不断瓦解那些石子的同时也在不断的消散。
檀香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一切，哭喊乃至歇斯底里的咆哮都没有用。
最终，星河的灵力消散，檀香想要保护星河，可是星河却压制住了他，为他挡住了所有落下的石子。
星河朝檀香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石子尽数落回到地面之时，星河身子轻颤，倒在了檀香的怀里。
檀香红了眼睛，他咬着牙想要把星河抱起来，可是他的双腿已经被烧伤。他只能一只手抱着星河，另一只手撑在地面爬行。
星河已是奄奄一息，她有气无力的挣扎了下，紧紧的拉住了檀香的袖子：“不必管我，我灵力枯竭，双腿已废，没法再行走了。”
“不行，我会带你出去！我一定会带你出去！”檀香的眼眶已经红了：“都是我不好，如果我再强大一点，我再厉害一点，一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方才你保护了我，现在轮到我保护你。不论如何，我都要带你出去。”檀香红着眼睛，哽咽着声音，手上的皮肤已经被灼烧，疼痛感自手部传来，檀香咬牙忍着。
“不行，你会死的——”星河看向自己血肉模糊的双腿，她的双腿已然失去了知觉，拖行的地方，她和檀香的血液混合在了一起，被拖出了一条线。
“我只会成为累赘……”星河的眼角划过一滴泪水，泪水尚未滴落在地面，便被蒸发开去。
这里的温度已然高到令人无法待下去的地步，炙烤得空气透露着焦灼的味道，看着像是空间都开始扭曲。
“不行，你不能死在这。”檀香的身上也已身负重伤，他憋红了眼睛，忍住了泪水，尽管再怎么坚强，却依旧忍不住的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