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之上,先前檀香所吞噬的所有怨灵开始反噬檀香,他们化作执念去猎杀方圆百里地内生灵,将那些生灵的尸骨灵魂一同拖拽进去。
飞出林子的孟槐察觉出了不对劲,连在一起的五岳山的生灵,无论魑魅魍魉,山精百怪,亦或者是山野凡人,皆在被檀香掠夺生命。
孟槐朝所有生灵尸骨魂魄所聚集的中心探寻了过去,此地五岳连成山,中间形成的盆地中央形成了沼泽,檀香体内所有怨灵尽数散了出来,土地染黑,怨魂在其中挣扎不休,一眼望去,犹如九幽地府的忘川河。
‘忘川河’内,森森白骨显露,百万怨魂皆是因檀香而死,如今有了机会,他们便是要将檀香吞噬殆尽,要将檀香一同拽入那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檀香已然动弹不得,那些怨灵一个接着一个的往檀香身上攀爬。
很快,檀香身上缠满了怨灵。
孟槐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一切,现在该怎么办?现在该如何是好?
她只是山间灵兽,她并没有消除魂魄的能力。
消除魂魄?孟槐猛然间想起先前同檀香在世间游历时,听到过的传闻。
魂妖,可吞食魂魄的魂妖,还有那近些年崭露头角的掌魂使。
孟槐当即朝林外飞了出去,焦急的寻找掌魂使的踪迹。她问了一路的妖怪,可他们只顾着逃跑,哪顾得上她。
孟槐不知道自己跑去了哪,她在城中迷了路,城中的人类更是不知道何为掌魂使。
孟槐慌了,她强行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疯狂的让自己保持冷静,可这一切都无济于事。
魂妖向来隐秘,她找不到魂妖,找不到掌魂使。此时檀香已经快要因反噬而死了。
孟槐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哪,忽然她听到了铃声,她猛地一颤,朝铃声所在处看了过去。
在一个杂货铺门口,两人一身黑白衣裳,衣裳款式一样,黑白绸缎里头镶着金,嵌着银,边上串着明珠挂流苏,其上琉璃绣着山川百鬼,妖精百怪。
两人正相谈正欢,孟槐冲了过去,拉住了掌魂的袖子。
她死死的抓着掌魂使的袖子:“你是魂妖吗?”
掌魂使脸上换上了新买的狐狸面具,狐狸面具遮住了半边脸,露出了下半张脸。
“魂妖是什么?”掌魂使问了声,微微偏过头,手中的系魂铃微微响起,旁边从地府出来的魂妖微微拉住了他的袖子:“饿了。”
“抱歉,我们还有些事,先走了。”掌魂使扯过了自己的袖子,拉着身旁的魂妖走远了一下,才看向身旁的魂妖:“九幽大人,听闻十里阁的十里香最是飘香,可要去尝尝?”
“那只孟槐,命格中,将会背负蠪蛭的业障。”九幽回过头来看了孟槐一眼,压低了声音道:“若是在背上因果,那她离死,不远了。”
“你想救她?”掌魂问了声,九幽偏过头去,他的面上也戴着半边的狐狸面具,狐狸面具同掌魂使同款,是方才掌魂一同买下的。
“若要救她,需你与她缔结契约,签入浮云录中。”九幽已然走远,掌魂使只听得九幽说:“一切,皆由你。”
掌魂使微微一笑,微微顿下脚步,看向孟槐,随之跟上了九幽的步子。
孟槐看着远走的二人,一个撑着红色油纸伞的男人路过她的身边,嘴角勾起一抹笑:“当真是可怜,掌魂使不愿帮忙,连那地府里出来的魂妖,也是不愿帮忙。”
孟槐一怔,这先前出现在檀香身边,出手帮助了檀香的男人把伞轻抬,露出了半边脸。可见他勾起的红唇扩大了弧度:“你不知道吗?你方才遇见的,便是自九幽地府诞生的魂妖,和九幽魂妖的契约者,掌魂使大人。”
孟槐猛地回过神来,男人的声音带着蛊惑似的自她旁边响起:“只要同那位掌魂使大人缔结了契约,入了那本《浮云录》,便可免去之后所有的劫难。”
孟槐一惊,朝男人所看的方向看去,男人的身影化作一道青烟消失。
孟槐管不了那么多,她当即朝掌魂使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她跑过了巷子,出了城,进了村,村里唯一一家盖了瓦的四合院里,九幽刚刚踏进家门,孟槐飞了过来,一个磕头跪在了掌魂使和九幽的面前:“掌魂使大人!请您帮忙救救我的朋友!无论我做什么都行!”
“这位姑娘,此地并没有你要找的人,请回吧。”掌魂使送客,孟槐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一个响头磕下,又紧接着一个响头,接连记下下去,额头流了血。
“你这是作何?”掌魂使没有阻拦,只是站在孟槐面前如此问着。
“我与蠪蛭相熟已有六百年之久,六百年内他未食一人,待我极好。我们游遍世间,看人间繁华,又享山珍海味。”孟槐抬着头看着掌魂使,在眼里打转的泪水滚落了下来:“我不想看着他死去。”
“这个忙,我没法办啊。”掌魂使长叹一声,道了句请回后,回到了四合院里,朱红的大门关上的那一刻,孟槐的脑袋再次重重的磕上。
四合院里种了颗树,树下围了护栏,摆了张石凳,九幽坐在石凳上,倒了两杯酒放在了一旁的石桌上。
“九幽大人何时回府上?”掌魂使摘下了面具,脑袋后头辫了个辫子到腰间,头发用发冠束起,黑色的眸看起来神秘又深邃。他生的俊俏,这俊俏的脸,同百末春有八九分相似。
“若是可以,孤倒不是想回去。”九幽看着掌魂使,无奈的道:“地府哪有这半分好?”
“我倒是欢迎九幽大人常来我这逛逛。”掌魂使笑了笑,门外头高喊了一声:“请掌魂使大人帮忙救我友人!”
“孤应当同你说过,你同那些山川百鬼缔结契约,你便是与他们结缘。从今往后,他们的因果你得受着,他们的恩仇你得还。”
九幽饮下一杯酒,又满上一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是御魂师,是同妖怪们缔结契约,让他们为你所用的术士。”
“我明白了。”掌魂使敬了九幽一杯,两人举杯碰上,九幽又警告道:“切记,不要乱用孤的力量。”
“是。”掌魂使站起身来,后退数步,朝九幽行上一礼:“谨记九幽大人教诲。”
九幽微微点头,应了一声。他抬起头,看着枝叶间枝繁叶茂,再看着透过枝叶洒进来的太阳,这样的阳光,在地府万万是享受不到的。
驳受掌魂使的命令来到还在跪在门口的孟槐面前:“掌魂使大人让我给你传话,你跪多久也没用,回去吧。”
孟槐不为所动,她找不到第二只魂妖,也找不到第二个可以帮助她的人。
“掌魂使大人!孟槐自愿进入浮云录!供掌魂使大人差遣。”孟槐又磕了个响头,驳接收到了掌魂使的灵力传音,随即传达道:“掌魂使大人道,你要是有这功夫,倒不如看那蠪蛭最后一眼。”
孟槐哭红了眼睛,她重重的磕下一个响头:“掌魂使大人!请掌魂使大人帮忙!只要掌魂使大人愿意帮忙,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驳再次接到掌魂使的灵力传音,只是这次,驳没有传话,只是冷漠的看了孟槐一眼后,回到了那四合院里。
孟槐继续跪地不起,接连几个日月交替,掌魂使但凡想出个门,就得瞧见跪在地上的孟槐。掌魂使门也不好出,最后只得无奈的道:“你这又是何必呢?你身上已经背上因果,如今要是帮蠪蛭渡劫,这因果业障便会连带你一同算进去。”
“我劝你尽快放下,任由蠪蛭自生自灭。”掌魂使说的十分无情,孟槐哽咽了一声,没有抬头,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她跪在地上,匍匐在掌魂使的面前:“不行啊,掌魂使大人。不行啊——他于我有情有义,我又怎能弃他与不顾?”
“我同他相识数百年啊,我是妖怪,有许多个百年,可唯独同他相处的百年,我最是开心。我已视他为挚友,已视他为知己。”
孟槐抬起头来,泪水浸湿了脸庞:“敢问大人,大人会不顾自己挚友、知己的死活吗?”
空气中有一瞬的安静,掌魂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可知,你若执意要插手此事,你也该渡劫,渡不好,灰飞烟灭。哪怕渡过去了,也不再是可以御凶的灵兽。你若是再与他亲近,千年之后必还要再渡一生死劫。”
“即便如此,你可还愿意?”掌魂使问了声,孟槐忍住了眼泪,重重的点了点头:“请,掌魂使大人帮忙。”
“姑娘,你这可是在用这一辈子的福运,再搭上这条命,去换他一生平安啊。”掌魂使再次强调了下,孟槐重重的朝掌魂使磕了个响头:“孟槐,心甘情愿。”
周遭的空气一片寂静,过了许久,掌魂使方才回过神来,长叹了一声:“你……这又是,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