蠪蛭看着倒地的尸体，嘴角上扬勾起，露出了邪恶的笑意，那双魅惑似的狐狸眼，带着狡诈与阴险。
他似想到了极好的点子，抬起手，灵力凝结于手上。
他将尸体切成五块，金丝穿过双唇，绕过尸体，连成串。
他踏过门槛，拖过尸体，碾过鲜血，放了一把火，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村子。他轻哼着歌，绕着山林去往下一个村庄。
他每去一个村庄，身后的尸体逐渐增多，他同他们无冤无仇，却是眼也不眨的将他们解决了。
蠪蛭不仅仅只是杀戮，他还得将他们生吞活吃了。无论他们怎么哭喊，怎么求饶，怎么逃跑都没有用，他的战利品越来越多。
不出十日，居住在山上的百户人家无一活口，妖火绕着山林烧了足足百日，怨气冲天而起，绕山盘旋。
人间炼狱就此现世，在烈火之中，蠪蛭缓步登上山顶。
“你为何要杀了他们？”百末春问着蠪蛭，蠪蛭附在她的身上，带着她一同向山上走去。他一边走着一边说道：“你又为何杀鸡宰羊？”
“这不一样。”
“佛说万物皆有灵，万物皆有因果。我佛慈悲不渡众人，凶兽本性何故问罪？”蠪蛭轻笑了一声，空灵的声音自林中响起：“一尾生一灵，一首应一劫。我为蠪蛭，却又要修出九首九尾，渡九劫方成蠪蛭。”
蠪蛭脚步一顿，嗤笑了一声，许是觉得可笑了：“皆是凡尘历劫人，何故说这不一样？”
百末春顿住了，她身体顿在了原处，不再向前。
她抬起头看向四周，蠪蛭的声音在问她，何处不一样？
她一时间答不上来，她张了张嘴，蠪蛭的声音又在告诉她：“我们皆是如此，你同我们一样。”
“我和你们一样？”百末春重复着这句话，蠪蛭的声音有在告诉她：“蠪蛭皆是如此。”
“我为蠪蛭？”百末春晃了晃神，蠪蛭告诉她：“你为蠪蛭。”
百末春环顾四周，山林火海，百兽逃窜，烟雾四起。那山林之中，焦树黄土之上，埋藏着森森百骨。
“是我放的这火？”百末春看着四周，蠪蛭告诉她：“是你放的火。”
“是我杀的他们？”百末春看着地上的百骨，瞧着自己身后拖了一路的尸体，蠪蛭告诉她：“他们因你而死。”
“我……是谁？”百末春问了声，蠪蛭回答她：“你即是我，我即是你。我为蠪蛭，你亦如此。”
“我为蠪蛭。”百末春身子踉跄了下，她踏步向前，踩碎了枯枝，她走上山头，戏腔开场，歌声自山间回荡——
“吹铜鼓，唢呐起。”
“桃夭朵朵轿儿抬，红事染白空欢喜。”
“红绸满，满罗缎。”
“金丝勾缝唇相连，莫将恶状告阎王。”
“尸首分，四肢离。”
“郎情妾意百年好，共结连理不相离。”
“魂贪嗔，情贪痴。”
“缘起情灭空生怨，万骨枯丛独憎恨。”
歌声戛然而止，百末春已走到山头。她身后拖着的尸体拖出了一条山路，她站在这路上，着一身新衣的柳翠坐在山头。
她哭着，叹着，看着百末春：“孟郎啊孟郎，你当真如此狠心？”
百末春上前几步，走到柳翠面前。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柳翠，两边嘴角上扬，勾起微笑的弧度：“翠儿，你可怨我？”
“怨？”柳翠歪过头，头上的红线裂开，脑袋歪向一边，发丝倾泻而下。
她似发了疯似的咆哮：“我恨你！”
“如此，便好。”百末春轻笑了手，手没入了柳翠的心口，指尖染红，血液滴落而下。
柳翠身子一颤，百末春笑道：“放心，我自会将你练成首尾之灵。”
“啊——啊啊啊啊！”柳翠痛苦的咆哮出声，血泪流淌，怨气冲天。
烈火焚烧之下，拖过来的所有尸体在此时一同燃烧，用金丝锁在尸首中的怨气挣扎着咆哮而起。
百末春招手，妖火肆虐，怨魂缠身。
“我似身处地狱。”百末春回眸，手上鲜血燃尽，身后尸骨铺成的路直达山下。
“我似无间炼狱。”百末春闭上眼，她踉跄一步，栽在地上，口吐鲜血。
她的鲜血滴落在地，渗进土里。
她听见清脆的铃声乘风而来，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双银金镶边的黑色靴子，她顺着靴子向上，上任掌魂使着那身黑绸缎的衣裳，绸缎里头镶着金，嵌着银，边上串着明珠挂流苏，其上琉璃绣着的山川百鬼自灵力的运转下流转。
“你修的五首时应当知足，如今已过千年，九首修成，你却依旧不知悔改。如今怨魂反噬，你当如何？”上任掌魂使问着百末春，百末春眸中落下一滴泪：“我本该如此。”
“几日前，有妖来寻我，要入我浮云，她为灵兽，身上却背着因果。我同她说，若是入我浮云，千年之后必有一生死劫，她倒是欣然应下。”上任掌魂手持掌魂笔，笔杆对准了百末春。
“我应她入浮云，浮云有需，掌魂必达。掌魂有召，有召必应。此乃规矩，亦为契约。”
“你同我做这些为何？”百末春嗤笑一声，狐狸眼中勾起几缕轻蔑。
“她求我来救你，召你入浮云。”上任掌魂使抬起头，孟槐的身上已是浮云缭绕。
孟槐笑着，笑着朝上任掌魂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上任掌魂使悠叹了口气：“你可入我浮云，应我召唤，为我所用？”
百末春，又或者是蠪蛭的眼中流露出一抹欣喜，她低下头去，上任掌魂使召来浮云录，掌魂笔笔尖落在浮云录上。
方才开始写，百鬼齐怨，缠绕在百末春身上的冤魂疯狂的朝百末春吞噬而去。
“掌魂使大人，请您一定要救救他。”孟槐眼中流露出一抹着急，上任掌魂使单手掐诀：“魂妖九幽，噬魂夺魄，清灵除怨。”
话音落下，系魂铃骤响。
百末春猛地回过神来，意识脱离了蠪蛭幻境的控制，眸中幽蓝之光一闪而过，灵体被撞飞出去的瞬间，被一人涌入怀抱。
她朝身后看去，九幽接住了她的灵体，低沉下去了声音，附耳问她：“可还记得自己是谁？”
百末春眸中一片清明：“我是……现任掌魂使，百末春。”
“不算丢人。”九幽遮过她的眼睛，单手捏诀，灵力朝整个幻境笼罩而去。
轰的一声破碎声响，九幽将百末春的灵体朝原本的身体推去。
百末春身体骤然一颤，她再次来到上任掌魂使的那间茅草屋前。
上任掌魂使坐在树下晒着太阳，孟槐坐在枝头上埋怨似的道：“哎呀呀，掌魂使大人怎么能契约他这种凶兽呢？”
上任掌魂使笑而不语，蠪蛭挑起眉头看了孟槐一眼，又看向上任掌魂使：“掌魂使大人，您瞧她这模样，哪有半点灵兽的样子。”
“你们当真是有趣。”上任掌魂使笑了笑，随即像是响起什么似的笑道：“蠪蛭，你这名字难写，要不我为你换个名字如何？”
蠪蛭愣了愣，随即站起来，后退一步，躬手行礼：“蠪蛭听从掌魂使大人吩咐。”
“你觉得，‘檀香’这名如何？”上任掌魂使说这话时，斜着眸子瞧了眼在树上的孟槐，孟槐捧腹大笑了起来：“哈哈哈，檀香木，这名字好啊！”
“多谢掌魂使大人赐名。”蠪蛭朝上任掌魂使行了一礼后，倒是笑着看向孟槐道：“这檀香木，也好过槐树妖不是？”
孟槐愣了下，她当即怒起，鼓起腮帮子瞪圆了眼睛：“我是孟槐！不是槐树妖！孟槐哟！孟槐！”
上任掌魂使笑了笑，眸光准确的落在百末春身上。
上任掌魂使看着她，道：“何故还在此？”
百末春一怔，精神受到了冲击，被赶出了檀香的幻境。
百末春猛地惊醒，瞪大了眼睛，惊魂未定。
“掌魂使大人，您醒了？”驳恭敬地站在她的面前，百末春缓过神来，后知后觉的才发现，自己已经从檀香的幻境之中，回到了现实。
空荡荡的厨房和客厅里，孟槐靠在阳台窗户边上睡着，窗外魑魅魍魉游走，却未进来半分。
九幽静坐在她对面，闭目养神。蠪蛭的兽身巨大，九首九尾，其状如狐。
而百末春靠在蠪蛭的身上，她看向驳：“过去多久了？”
“回大人，已过去数十日。”驳恭敬道。
“嗯，辛苦了。休息吧。”百末春招了招手，驳化作一缕青烟消散，浮云录翻开，蠪蛭的名字已然完完整整的刻在上面，她可以感受到，此时契约已然完成了。
百末春看向九幽，九幽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抬眼看向她。
“九幽大人。”百末春唤了声，九幽没有应话。
百末春起身走到九幽身旁坐下，又唤了声：“九幽大人。”
九幽这才斜看了她一眼，方才道：“身处幻境，迷失自我，当真是有本事。”
“大人，可别嘲讽我了。”百末春苦笑了下，她认真的看着九幽：“方才多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