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长风坐在楼顶，看着远处的灯火渐渐熄灭，路上的行人也寥寥无几，夜色正在悄无声息地占据这座城市。
高处的夜风拂过他的单薄的身躯，传来阵阵寒意。
他莫名感到一丝畏惧。
在潮水般阴冷的黑暗中，仿佛有一些东西正虎视眈眈，伺机吞噬他，要将他拖入无底的深渊。
他回忆起了在剑冢的时光，同样的漆黑压抑，不过那时他随时可以选择出来，而此刻，他感觉自己无力逃脱。
他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
他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感觉，一跃而下，到了那条尚且明亮的天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身旁行人纷纷与他擦肩而过，零星的交谈声传入他的耳中，但他依旧那般惊惶不安，如同被这个世界隔绝。
他恍然发觉自己在这城中竟是孤身一人生活了这么久，他的家人、爱人和朋友此刻都与他相距甚远。
他又想回剑阁，可那原本半个时辰就能走完的路程此刻在夜色的笼罩下显得那么遥远，因为他已经没有勇气再走向那片黑暗。
“扑通！扑通！”
他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心跳，他的身躯无助地颤抖着，他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如此弱小难看，他告诉自己不能这样，不应该这样，但他还是感觉到自己被孤独感挤压到窒息。
他的脚步蹒跚着，不知不觉，竟来到了醉春楼。
他埋头走了进去，想要从那片热闹中攫取一些温暖，不在乎路人惊异的眼光，也不顾周围女子妩媚的勾搭，横冲直撞，直到听见一句熟悉的声音：
“慕长......堂主？”
他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猛然回头，看到乔梦幽略带惊讶的神情。
“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到这里来，难不成......”
没等她说完，他就一下子冲了过去，紧紧抱着她。
乔梦幽一愣，对着楼内震惊的众人喊了句：
“都走开，该干嘛干嘛去。”
然后轻拍着他的后背，带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却听到慕长风颤抖地开口：
“乔兄。”
乔梦幽人傻了，心道你这是演的哪一出啊，上一次见你还拿着剑要杀我，怎么半个多月不见你就变成这幅胆小怯弱的形象了，你这是经历了什么？
但她还是轻轻安抚着他，柔声道：“我在呢。”
半晌，慕长风看着屋内明亮柔和的灯光和温暖的色调，感受着她温柔的怀抱，心魂终于安定下来，随即有些尴尬。
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莫名其妙怕成那样，还到这个地方来找她。
不过她的温柔让他微微动容，他缓缓松开了抱着她的双手。
她察觉到他的动作，也松开手，微笑着看着他，关切问道：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慕长风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眸。
“我杀了人。”
“噗。”
乔梦幽笑了出来，“就因为这个？”
慕长风茫然思索片刻道：
“不全是，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之前一直好好的。”
乔梦幽理了理被他弄乱的簪发，轻声道：
“嗯，可能是最近经历了一些事，不断积压下来，没来得及释放，一下子绷不住了，就有些情绪失控，正常。”
慕长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谢谢。”
乔梦幽耸耸肩，“没什么，以后有什么事别老想着自己扛，找机会跟人说说也挺好。”
她狡黠一笑，“别把自己跟那些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比，你只是个几十岁的小屁孩呢，咯咯咯~”
慕长风瞥了她一眼，“说得好像自己多有资历一样。”
“怎么说也是......”
“也是什么？”
乔梦幽眼珠一转，“你不会是在套我话吧？”
说罢，不等他回答，又自顾自笑道：
“告诉你也无妨，本姑娘今年已经175岁了，比你大了好几轮了，怎么样？”
“不怎么样。”
乔梦幽笑着，随口问道：
“话说你今天为什么会来找我，司倾羽呢？”
“我去找她，被人拦住了。”
“那你为什么不回剑阁呢？”
慕长风迟疑着，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害怕了吧。
乔梦幽眨了眨那对狐狸眼，神情妩媚地凑到他耳边，吐气如兰：
“难道在你心里，我比家人......更重要？”说完赶紧拉开距离护着头。
慕长风撇撇嘴道：“你想多了。”
乔梦幽吐了吐香舌，静静看着他，不再出口调侃。
慕长风憋了半天，还是问道：
“你找到双修的人选了么？”
“找到了呀。”
“谁？”
慕长风莫名心揪。
“你呀。”
慕长风无语，“你不是说要找别人么？”
“姬堂主不是把我卖给你了么？我哪还敢找别人？”
“什么卖不卖的，她难道还能强迫你？”
乔梦幽沉默片刻，说道：
“是，她确实不能强迫我，是我自己不想找的，我还惦记着你，你满意了么？”说完，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神复杂。
“对不起。”慕长风道歉，不知是因为之前拒绝了她，还是因为问了刚才的问题。
“没关系。”乔梦幽又轻轻一笑，笑容略微有些苦涩。
“那以后......”
“你还想干预我的以后么？！”乔梦幽突然发怒。
“没有，我......”
“以后，不管我是选择继续惦记你，还是找人双修，都与你无关，当初是你要我一刀两断，怎么？要反悔么？”
“我......”慕长风犹豫片刻，“那我们之前说的，要改变剑阁和合欢宗......”
乔梦幽低头，轻声道：
“你现在，能做到么？”
“还不行......”
“那你提这个干什么？”
“我是想问，还合作么？”
乔梦幽轻咬红唇，“已经谈不上合作了。你现在的层次已经比我高不少了，而且以后差距还会越来越大。如果我选择不与人双修，那我的修为也基本就停留在这个阶段。”
她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你应该明白的。”
在二人的目光之间，伤感的气氛开始弥漫，最终，慕长风还是一狠心，道了句“对不起”，然后逃离了这间屋子。
乔梦幽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泪水。
她低头，双手攥着床单，咬牙切齿道：
“为什么？！明明都已经......你为什么又要突然出现呢！混蛋！”
她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