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云城独自穿行山林间，莫名感觉心绪难宁。
他隐约感觉自己忘了些什么。
刚才醒来后，从中招那一刻起的所有记忆都被糅杂在一起，如梦似幻，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边界。
他怀疑劫月对他做了些手脚，但已无迹可寻，想要跟着她一探究竟也被拒绝，看来只能回宗门后再找机会接近她了。
经过一天一夜的疾驰后，他终于又回到宗门，第一件事就是去武盟确认身份。
如此一来，也算是彻底和虎盟撕破脸皮，等到劫月安然无恙地归来，他与虎盟必然是不死不休了。
但如今的他更加坚定了突破的决心，不再畏手畏脚，自然也不用顾忌那些碍事的家伙。
武岳楼顶层，羽绫阁。
仿佛凌空嫁接的宽敞平台上，一根根彩色的飞绫随罡风起舞，飞绫环簇的正中央，现出武轻绫盘坐的身姿，一动不动，却已飘然欲仙。
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睁开双目，低声道：“你来了，要做的事都做完了？”
“自然。”牧云城回答道。
她徐徐起身，从悬挂着飘舞着的羽绫中取下一条白色的，披在牧云城肩膀上，斜着绕了一圈。
“这是什么？”
“这算是你与武盟的契约。”
“未免有些草率。”牧云城调侃道。
“向来如此，不满意也没办法。”她始终面色平静。
“所以今天我就是帮护了？”
“不，是武魁。”
牧云城突然愣住，不解道：“你这么信任我？”
“我累了。”她语气十分轻柔，而且带着一丝淡淡的悲伤，“况且你一个人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牧云城想了想，笑道：“那你想不想知道我这两天去干嘛了？”
“不想。”她转身回到中央七彩斑斓的玄玉上，“我要继续修炼了，其他事宜你去问主事弟子吧，或者萧姿，她出关了。”
“你有心事？”牧云城对她反常的表现感到诧异。
“没有，我们的帐以后再和你算，走吧。”
凛冽的风吹起她的发丝，与飞扬的裙角、彩绫一起，构成一幅缤纷而超然的场景。
牧云城沉吟片刻，选择还她一个清静。
然后又是兜兜转转，在分配帮派任务的大堂内找到了萧姿。
她似乎也兴致不高，看到牧云城也只是微微一惊，悄悄跟了过来。
“我听说你加入武盟了？”
“嗯。”
她的俏脸终于浮现一丝欣喜，揶揄道：“看来也是个口嫌体正直的。”
“还好吧，想通了而已。”牧云城凑近她耳边低声问道：
“盟主今天怎么了？”
她被他突然靠近的举动吓了一跳，脸上多了几抹红晕，“她...今天...今天不太好过。”
“怎么了？”
“二十多年前的今日，宗主夫人在诛妖殿执行任务时被妖王袭击，不幸身陨...你应该知道盟主是宗主的女儿吧？”
牧云城轻叹一声，“早知道我就不去打扰她了。”
“其实我觉得，这时候有人陪陪她也挺好的。”
“那宗主呢？”牧云城询问道。
“宗主...估计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一个人喝闷酒吧？我之前在后山看到过他一次，很难想象他那么体面的人也有烂醉如泥的时候。”
回想起山下初遇武雅珺的那一幕，牧云城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他们父女之间似乎有些矛盾？”
“嗯，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你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
“没什么，你和她关系那么好，怎么不去安慰她？”
“要是安慰了，可能关系就没那么好了。”萧姿意味深长道。
“真够古怪的。”牧云城摇摇头，想起了远在中州的家人。
萧姿看到他肩膀上缠绕的白绫，有些震惊道：
“你，现在是武魁？”
“好像吧，你不也是么？”
“可你才第一天加入啊！”
“我也很纳闷，可能她今天不太清醒。”
萧姿莞尔一笑，“那就没办法了，她自己干的蠢事就留给她清醒后自己解决吧。”
“什么叫蠢事啊？”牧云城瞅了她一眼。
“咯咯，没什么~。”她下意识拉起他的手，期待道：“那过两天，你要不要跟盟主说，加入我们小队呢？”
“看情况吧...”注意到身边一些男弟子不善的目光，牧云城不动声色地脱手，“差不多该去修炼了，那天的事我很抱歉。”
她的笑容有些凝滞，伸手捋了一下额前的发丝，“没关系的。”
牧云城犹豫片刻，还是转身离去。
青山顶，一座矗立山巅云雾缭绕的凉亭内，武雅珺手握一只赤黄纹路的血色香囊，那细致玲珑的做工和下方连缀的一串宝珠揭示了此物不凡的来历。
他的另一只手中攥着一个赤铜酒爵，同样精致无比。
半晌，他徐徐昂首饮下一杯美酒，低垂的目光全程不曾离开那只香囊。
配合上他温润沉着的气质姿容，在千山雾雨中，颇像一位欺世落魄的沉醉公子。
然而身后一道低沉的声音打破了这份悲凉的美感：
“经年不见，雅乐候还是这般风度翩翩。”
武雅珺并未回头，依旧盯着那香囊，声音醇厚，同时温凉如水，“你来干什么？”
披着红斗篷的男子并未回答，只是喟然长叹，继续说道：
“沐阳城外笙歌依旧，不闻当年琴瑟和鸣。”
武雅珺一言不发，面露伤感，目光微润，“你...不远千里前来，只是为了说这些？”
“当然不是，本...我只是被你的深情打动，才发出如此感慨。”
“是么？我不会回去的。”武雅珺直接了当道。
“为什么？帝国正欲与妖族清算，那数不尽的血债，难道就没有你的一份么？”男子语气一沉，“还是说，你已经忘记了暗香公主是死于妖兽之手？”
“够了！”武雅珺罕见地面露怒容，转身斥道：“我欠她的自己会还，但现在，我已经与帝国没有关系了。”
对视片刻，男子打了个哈哈，“何必如此生分，我此行只是来看望你，顺便提了一嘴而已。”
说罢，他自顾自坐在桌边，与武雅珺一杯接一杯对饮起来，两人全程都没再说话。
片刻后，男子起身道：
“我走了，不久皇城将会有大动作，所有宗门都会受影响，而且这次喋血大会注定意义非凡，你好自为之。”
“知道了，多谢。”
男子走后，武雅珺继续盯着那枚香囊，又过了好一会才放下。
接着，他挥手张开结界，用颤抖的手从怀中拿出一缕纤尘不染的白毛，犹豫许久后还是轻轻放到鼻子下嗅了嗅，露出一副既痛苦又迷醉的神情，咬牙切齿道：
“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