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去和王体吃东西的张三疯,坐在祠堂供桌上的花楚君就狠狠的咬了眼前的馒头两口。
“咬死你咬死你!”花楚君赌气一样的吃着饭。
张三疯过了一个多时辰后,急匆匆的跑进祠堂来。
坐在供桌上正生气的花楚君看到张三疯进来就不爽,“你回来干嘛了?你那好师父不是带你去吃好东西了么?你还舍得回来?”
张三疯没理会生着气的花楚君,他站在供桌旁对花楚君说:“喂喂,叫花子,我刚刚听他们说,今晚要庆祝开大宴。”
花楚君忍不住讥讽起张三疯来,“是不是王体出的主意,要庆祝收你为徒啊?”
“不是。”张三疯的声音极平静,还有些不安。
“不是?”花楚君将馒头放在供桌上,“那你说是为什么啊?”
“我听说,是因为师叔出去刺杀史少言,将他炸死在北山县了。”
花楚君嗖的一下从供桌上跳下来,一把抓住张三疯的手臂,“你刚刚说什么?”
张三疯看到花楚君紧张的模样,先叹口气,“是师叔来找王体师父时说的,他们因为我傻也没避着我。说是大师伯设的计,因为史少言死了,所以山上要大庆三天。喂,叫花子你倒是说句话啊!”
“大……师伯设计的?”
张三疯看到花楚君眼中如同死灰一片,忽然不敢说了,“我……我也没太听清楚……”
花楚君想到了自己写出的那封信。不用问,定然是大师伯让人模仿自己的笔迹给史少言写了信,所以史少言才会中计,被炸死——没有全尸!
张三疯看到眼中溢满眼泪的花楚君,连忙劝道,“你也别太难过了,反正你离开京城了,你和那史少言也没什么关系了,不是么?叫花子,你看看我好不好?和我说两句话行不行?”
“说得不错。”花楚君低下头,抓着张三疯手臂的手也缓缓松了开,“山哥说得对,我其实早就离开京城了,离开他了。”
花楚君低着头朝门口走去,张三疯眼见花楚君的神态不好,急忙跟在她身侧,“叫花子,你要去哪里啊?”
花楚君没抬头,声音似乎也很寻常,“我回房里去,山哥辛苦你在这里守着了。”
“那我送你回去吧。”张三疯第一次从花楚君嘴里听到“辛苦”二字,他更加担心起来。
“不用,山哥,我累了,想回去躺会。”
“对对,回去躺会也好。”张三疯看着花楚君。
花楚君终于抬起头,眼里已经没了水意,张三疯这才悄悄松口气,“那你回去就睡一觉吧,一觉后什么都好了,啊?”
花楚君说了声“好”,走出祠堂的院子。
她慢慢的向外走,走过弟子们的居所,走过树林。
路上也有人和她打招呼,问他去不去参加晚上的大庆宴席。
花楚君说不去,她解释的只一句:“我要去后山采药。”
花楚君采药惯了,大家并没多想。
灭史门里人人喜气洋洋,个个笑逐颜开,只有她,脸上没有喜色,如同行走的机器,一直走,一直走着,走向后山山谷,走进那片雾气霭霭的树林中去。
已是金乌西坠,天边只余一线光亮。林中的雾气慢慢升腾,似结了张挣不破的网,将花楚君罩在其中,她的身影在树林中显得孤独而落寞。
是她害死了史少言,是她写的信,是她没想到大师伯会利用她的字,是她令史少言死的,死在她的手里……
四周安静得如同盖好盖子的棺木,静得令人窒息。
就是这样的棺木啊,史少言都不曾有。他在某处她看不到的地方、在灰飞烟灭中没了踪迹,如烟如尘,无踪可寻。
当天边最后一线光亮也消失后,走了很久的花楚君缓缓的坐下来,坐在许多草中间,她向林中大声喊:“史少言,你出来,你出来啊!你如果不出来,我就骂你八辈祖宗,骂你不是个人!”
林外的爆竹声响了起来,想必是人们在庆祝他的消亡。
她呼唤他的声音更大,怕那爆竹声惊扰了他的魂魄来寻找她的路。她一声接着一声,一声紧似一声,一声比一声嘶哑,似啼着血和着泪。
他,就在这时,在那雾气中在林子最深处,向她走来。
穿的是初见时的绿色直裰,长身玉立,眉眼如旧,似生长在林中的一棵树,等了她十年,百年,千年。
明明知道一切是幻象,她还是站起身来向他走去。
她知道,只有在这里她才是能再见他的,才能再感受到他的存在。
从前,她天真的以为虽是分别,但是只要他还在某一处生活着,哪怕妻不是她,她也就满足了。而现在,连再见一寸一片的他,都是奢望了。她的盼头,只有这里,只能在这里了。
“言宝……”雾气中走来的人影离她越来越近,笑容逐渐清晰。如同当年初见,如同许多日子里的耳鬓厮磨,如同夜夜梦中的笑靥。
他微微笑着,朝她伸过手来,似要牵起她,似要抱紧她。
“你还记得飞镖么?你还记得你穿喜服的样子么?你还记得你扮成男子和我去逛妓院的油滑模样么?你还记得你向我跑来时、你的长发上带着的风的味道么?”
他说着,向后退去,似乎在和她玩一场忽远忽视近的捉迷藏,逗她走向他。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讲给我听,好不好?”她扬着头,不敢眨一下眼睛,生怕错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
“你懒你坏你机灵你调皮……”他又说。
她跟在他的身后,要牵他探过来的手,他却一躲。
她笑出眼泪来,“你接着说,还有么,还有么?”她不停的催促着。
“旁人都说你是悍妇,我却只怕你不是,怕你不在意我,怕你身边有太多的男人而忘记了我……”
“真傻,你就是傻。”花楚君的泪水奔涌而出,她朝着林中的人影一步步走去,不顾划破了小腿,不顾脚下的泥土,任性的、义无反顾的向他而去。
她的脸上虽挂着泪水,却弯着笑。
幸福如她此时,如她向他走去的那时。
“我来了,言宝,我来了……”
一步亦深,她走向他,走向他的世界,投入他的怀抱。
“在这里,谁也掠不走我,谁也抢不走你,我即是你,你即是我……”花楚君如痴如魔,似诉似泣。
“言宝,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