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湛蓝的天际线沉了下来,在金黄的琉璃顶上留下一条银色的边。
花语城和竹苓换了一身衣服,将两个孩子裹在宽大的披风里,趁着沉沉地夜色跃出了宫墙。
苏清目送着花语城和竹苓消失在金黄色的琉璃瓦的尽头,仍在檐下站了良久。深秋的风吹得她有些头疼,她紧了紧身上的斗篷,转身进了屋里,将门落了两重锁。
她盯着空落落的摇篮,眼泪不自禁地就滚了出来,还没落到腮边就连忙抬手擦了,靠在软榻上,从袖袍里摸出几颗丸药,一把塞进嘴里,连水也没有喝,生硬地吞了。
她好像听见了孩子的哭声,又撑了身子坐了起来,趴在翻窗上听了一会。
只有风卷落叶的声音。
她叹了口气,揉了揉跳痛的额头,看向墙角里站着的那两个婢女,眼瞳一缩,扣着手指让那两人凄凉地唱起难分难舍的离别曲,将桌上的烛台一推,烛火连着蜡水一起滚落在了贵妃榻上,腾起一屡黑烟,热烈在软毯上蔓延。
苏清抽身站到一侧,看着屋里腾腾的浓烟,眼里满是窜动的火舌。
“靖歌啊,你就这么一个人去了,留清儿一人在这世上可怎么活啊,你且在阎王殿里坐坐,我随后就来。”
刚刚出了宫城的两人闻到了空气中的焦烟味,风送来救火的声音,花语城忙立在檐角回头望去。
慈宁宫那一角已经陷入了火海,那一棵银杏已经已经被火蛇攀上,镶着红边的黄叶在空中舞着。
“清儿……”
竹苓眼泪涌了出来,就要往回走,花语城一把拉住她,“你忘了刚才清儿怎么说的?”
竹苓低头看了看怀里睡熟的婴孩,哽咽着喉咙道,“可是,少主她一个人……”
“她一个人抽身快,我们要做的就是替她看好这一双儿女,走吧,再不走就难了。”
花语城看着远处中心的那座宝阁,皱了皱眉,拉着竹苓跃出了最后一道宫檐。
苏清掩着夜明珠,兜兜转转地找到了夜靖歌那时的那一道暗门,转开了机关,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消失在了暗门里。
没费多大工夫,她便走到了夹层阁楼里。
玄冰柜上一个座架,一颗绚烂夺目的明珠悬空立在上面,周身散发着几缕幽幽的红光。
苏清眯了眯眼,往前走了几步,长生诀里雪羽的变化令她感到惊讶。
晶透的尾部竟然已经爬上了血丝,大半截雪羽已经变成了猩红色,只留有尾部几缕残白。
名副其实的血羽!
苏清压下心神,中指和拇指碰在一处,手腕轻翻,嘴里轻声念出一个咒令。
长生诀在她咒语地催动下,在半空中一圈一圈地转了起来,散步在周围的红光越来越亮,直至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长生诀才缓缓地停下来。
苏清闭了眼,用灵识探进长生诀的光晕里,里头的场景让她有些匪夷所思。
她竟不知道长生诀的内部竟然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高山,流水,亭台,小榭。
她纵着灵识在长生诀的内景里面转悠,在中心的亭子里,发现了一封悬浮着的卷轴。
苏清察觉到身后有异动,连忙将灵识抽回来,定了定心神,往身后看去。
红光之下,皆是血色,无风无影。
苏清将信将疑地转回身,将灵识再一次剥了出来,投进了长生诀里。
不到片刻功夫,里面的世外桃源竟变成了岩浆融融的炼域。
里面的高温让苏清感到一阵眩晕。
汹涌的岩浆的上空,仍旧浮着她方才看见的那份卷轴。
忽而,几块岩石从岩浆里浮了上来,径直地铺到了卷轴跟前。
苏清用脚尖试了试,石块虽小,但是平稳。苏清放心地踩了上去,三步两步地走到卷轴旁边,将它摊开。
上面空无一物!
正当苏清疑惑之际,一道声音从岩浆底下涌了上来。
“主人!可以催动咒语查看上面血祭的人。”
主人?
血祭?
苏清皱起了眉,按住了腰上的佩剑。
“什么人在那?”
岩浆底下的声音似乎看出了苏清在想什么,又接着道,“主人不必担心,我是主人最忠诚的侍卫,是不会伤害主人的。最后一名血祭者还未完成,所以还记不起来。”
“你,是长生诀里的东西?”
苏清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措辞来形容这个岩浆底下声音的主人。
“是的主人,我是您亲手封在长生诀里的精灵,阿羽。”
苏清脑海里隐约闪过这个名字,但是却又记不起什么,难不成真的如这个声音所说,血祭未成,自己还有记忆未曾忆起?
“阿羽,你方才说血祭?”苏清问。
岩浆底下的声音变得柔和,但分辨不出男女,“这是主人设下的,天狼大人替您开启的,上面有历来血祭者的名字,主人可以查看。”
话音刚落,苏清手里的卷轴漾起一道光,上面晶晶亮亮浮现出几个人的名字。
前几个大多是自己不认识的,各个的死法都令人读来发憷。
后几个人的名字,自己倒是看得真切。
夜靖歌,乱箭穿心。
云笙,千刀万剐。
宁翊辰,血尽骨柴。
“这……”苏清有些难以相信,这上面记着的,自己所知道的,竟然无一处错误。
她最不能接受的是自己的母亲,竟然成了自己做的局的祭品。
而母亲可能早就知道了这一切,母亲在大金山寺的求的那一签,便是眼前的熊熊岩浆。
她觉得身下一阵钝痛,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说,宁翊辰是血祭的最后一人?”
“是的,主人。”
“如果血祭成功,我会怎么样?”苏清将手上的卷轴合上,想找个东西支撑一下无力的膝盖,但周身除了空气,便是岩浆。
“圣灵归一,涅槃重生。”
苏清狠狠地倒吸了一口气,涅槃重生?自己身上究竟还有多少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她对自己的身世好奇了起来。
正当苏清还要问的时候,周身岩浆烈火尽数褪去,恢复了方才进来时清冷的模样。
一身栗色长袍,腕上扣着金护腕的宁翊辰不知何时站在了她面前,眼里噙着诡谲的笑,肩上的暗红内里的披风,把他罩在一阵晦暗不明的红色里。
苏清想起刚才卷轴上的字,身上不自觉便流过一阵战栗。
“婶婶可是来看长生诀的?”宁翊辰问道,上前一步将长生诀握进手里,“婶婶不知道,这长生诀可真的是天下至奇之物。”
“婶婶还不知道吧,我已经和长生诀里的精灵达成了契约,只要我献出我的一滴血,它便答应我替我拿下这大晋的万里河山。”
宁翊辰把玩着手上的长生诀,志满踌躇地说着。
一滴血?宁翊辰真的是被权欲蒙了心,给别人做了嫁衣裳竟还不自知。
“云清少主,今日宁某不妨和你做个交易,你将长生诀借我,宁某人助你药宗复起,继续做天下第一大宗的位子,与宁某平分江山如何?”
苏清透过长生诀晶莹的球面看见他被扭曲放大地眼睛,根根羽丝将她的瞳孔切得粉碎。
“我对天下不感兴趣,既然是我药宗的东西,本座自然是要拿回。”苏清说着,将腰间的长剑抽出,对着宁翊辰刺去。
长生诀泛出一道红光,竟然将他护住。
苏清错愕之际,刚才岩浆底下的声音又传入了她的耳朵,“主人还不能伤他,要让他把血祭完成。我先护送主人出去。”
宁翊辰见长生诀竟然护着自己,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声音犹如寒冬冷风,让人毛骨悚然。
“少主你也看到了,这长生诀既认了宁某做主人,那宁某岂能将它送还给你?”
说着,宁翊辰将腰间的银扣一松,拉出一把软钢刀来,就要往苏清身上劈去。
“主人,你往西南去。”
话音刚落,苏清眼前红光白光交织在一起,再睁眼的时候,人已经在东英门外,那里已经备好了一匹快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