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小阿茴已经哄睡。
顾宴从窗子跳了进来。
修长的身影立在烛火的阴影中。
像是喝了酒,面上有些红。
许久,一句话也不说。
“怎么?担心我被人抢走啊?”
待我凑近了些,才发觉他酒气浓烈,身形不稳。
眉目低垂,不敢看我。
此刻的顾宴似乎已全然乱了方寸。
早没了往日杀伐果断的凛冽气场。
“没……没有。”
他嘴上说着没有,却仍不敢抬眼与我相对。
“顾宴,你看着我。”
“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即便他以整个西域为聘,我也不会再跟他走。”
过往种种,于我而言,早已是过眼云烟。
重回故土的那一刻,前尘便只是旧梦一场而已。
如今,我已拥有了这世间最好的爱人和家人。
只觉弥足珍贵。
又怎会回到那个不见天日的牢笼之中。
几日后。
皇兄出于礼节为疏勒勤一行设了接风宴。
晚宴之上,我同阿茴、顾宴一同入席。
隔着乐师和翩翩起舞的宫人。
对面坐着的是疏勒勤和烨儿。
我离开时烨儿六岁,如今一晃便是五年。
烨儿已是少年模样。
或许是骨子里有他父亲的西域血统。
他身姿高挑、体格健壮。
还好丝毫不似我这般赢弱不堪。
不然他大概又要对我这个大夏的娘亲厌恶几分。
晚宴上,他似乎有些坐立不安。
隔着舞乐的众人,目光一直在朝向这边。
不仅如此。
今日,他竟一身大夏的着装打扮。
青色的素雅长衫,玉冠束发。
从前,他强忍着疼偏要穿孔佩戴的血骨耳饰,今日也未见。
我教导他,君子当以仁德立世。
他却固执地以为像其他王族那样,佩戴血骨才是强者的象征。
而那血骨取自幼童奴隶的眉心头骨,浸之狼血而成。
每每看他配戴,我都心下发寒。
他说是我这个大夏的阿娘,天生胆小懦弱。
不如他的羲阿娘亲自取了血骨送给他。
“阿娘,这个虾仁是你最爱吃的,给你吃。”
小阿茴甜懦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啊……阿娘张嘴,阿茴喂你,嘻嘻。”
“小阿茴还真是偏心,怎么不记得阿爹喜欢吃什么啊?”
……
我被眼前父女俩的嬉闹逗得忍不住笑了很久。
“阿娘!阿娘!”
“阿娘,我是烨儿!”
宫宴结束,我和顾宴牵着阿茴离了席。
烨儿跑着追了上来了。
扯着我的衣袖,一直不停地喊着阿娘。
在我记忆中,除了他很小的时候。
几乎不曾这般亲昵地痴缠着唤我阿娘。
“阿娘,我是烨儿,你认不出我了吗?”
“阿娘,你看烨儿穿着大夏的衣服,从前你最喜欢了。”
“阿娘,父汗跟我一起来接你了,跟我们回家吧。”
烨儿将身后的疏勒勤拽到了我面前。
方才一直忽略了他。
这个男人似乎沧桑了不少。
一双眼睛直直盯着我身旁的顾宴。
顾宴在他的直视下,丝毫未闪躲。
我只隐约觉得右手被顾宴攥得更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