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的一身豆绿色衣裳,手执一把纸扇,头戴一顶金冠,步履吊儿郎当又极其散漫,陆花溪左看右看,都觉得此人像极了一棵小树苗……
打量间,那人傲慢地环顾了一下四周,道:“花枝呢,花枝在哪里!先前称病不见,今日痊愈,总要来见我这个大金主吧?!”
“这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青楼常客呢。”陆花溪嘟囔道,“虽然长得就不太像个好东西。”
裴苏暮愣了愣,脸颊薄红,几乎是不敢相信地道:“我没听错吧……青……楼?花溪,你是怎么知道的?”
“呃?话本子里的恶人都是这么说的呀,难道你没有看过吗?”
品出他话里的震惊,陆花溪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她打着哈哈道,“没有看过也好,小孩子不要看这种东西。”
裴苏暮正想问她看的什么少儿不宜的话本子,还会写青楼,先前迎接他们的小二已经忙不迭地跑了上去,点头哈腰道,“柳公子,花枝姑娘正在后台妆扮呢,您先挑个座儿,稍后啊,小的一定把话带到。”
那柳公子对这个回答勉强满意,他又道:“那就老规矩,给我安排个最好的位置,我要听小花枝儿给我唱天仙配。”
小二一边应着一边带他落座,那柳公子走了几步发现不对,停下脚步嚷嚷道:“我说老规矩,你听不懂吗?小爷以前坐哪儿你忘了?”
“瞧您说的,小的哪敢忘呀。”小二讪讪道,“只是那二楼被人包了……”
“被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包了?”他叫骂道,“是不是……”
“是我。”
一道冰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男子约莫三十岁,下颌方正轮廓深邃,身着锦袍腰间系着绸带,满身华服,穿戴矜贵,外貌比寻常男子要好上不少,气质类似陆苍那个型,但远不如陆苍。
他手上还牵着一个孩子,陆花溪定睛一看,对裴苏暮道:“嘶,这不是瓷器铺的那个小孩吗?”
裴苏暮也辨认了一下,确定道:“是他。”
本以为是普普通通的雄竞,没想到瞬间演变成了伦理剧,一旁的人窃窃私语道:“荣老板也来了……”
陆花溪敏锐地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当即瞄准了邻桌正磕着瓜子的两个年轻女子,甜甜地开口:“二位漂亮姐姐,我们刚来禹州还不太懂,请问荣老板是谁呀?”
那二位一看问话的是小孩,本来都想随口敷衍一下,但架不住她这般讨喜嘴甜,于是温温柔柔道:“城里有一个最大的荣锦酒楼,是我们禹州的金字招牌,这个荣老板就是那里的掌柜——荣知鹤。”
原来如此,荣知鹤……
只是荣锦酒楼那不是妇人口中的店吗,也就是说,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了?
可是她的丈夫怎么会在这里?
也许是为了解答陆花溪心中一连串的疑惑,那柳公子哼了一声,道:“果然是你,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阴魂不散的是你。”荣知鹤冷着脸,“再来骚扰花枝,别怪我不客气。”
“不是,你是什么东西啊,竟敢命令我?”柳公子不可思议道,“你来这里,你夫人知道吗?”
荣知鹤脸色瞬间黑如锅底,阴沉得有些吓人,小二见状急忙扑上去劝道:“二位别吵,别吵!花枝姑娘马上就要登台了,既然都是为她而来,肯定也不想砸掉这个场子吧?”
这话有奇效,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人顿时不说话了,大抵是这样的情景上演过很多次,很多知道详情的人都已经见怪不怪,只是一边吃着瓜子喝着茶打量这边,荣知鹤当然察觉到了众人的目光,也不再与这个人纠缠,牵着自己的儿子便上了二楼,柳公子憋着一肚子的气,啐了一口唾沫,“呸,这狗东西。”
没有预想中的争执,陆花溪本来还有些失望,便听邻桌那二位女子对了一个眼神,感慨道:“真是贱男人啊。”
陆花溪没忍住好奇,又问道:“漂亮姐姐,你骂的是谁啊?”
“当然是荣……咳咳咳。”年轻女子话到嘴边又立马咽了回去,歉疚道,“……抱歉,粗鄙之语,小孩子不要听。”
“没关系的,”陆花溪指了指荣知鹤牵着的那个小孩,眨巴着眼睛道,“其实我们早上才在一家瓷器铺里见过他,那时他正在和他的娘亲吵架,所以我们才有些好奇。”
“吵架?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真是心疼衿姨。”那年轻女子跟朋友吐槽了几句,又转头对陆花溪和颜悦色道:“小姑娘,定娃娃亲没有?”
陆花溪摇摇头道,“没有。”
“那你以后一定要听家里人的话呀,寻一个门当户对的,千万不要上男人的当。”年轻女子苦口婆心地给陆花溪灌输着思想,道:“你看看这个男人,还带着自己的儿子往这里跑,连自己明媒正娶的夫人都不管不顾了。”
“你同孩子说什么呢。”她的闺中密友打趣了她一下,撇嘴道:“好晦气啊,我们还是走吧,不然一会儿又要看点儿恶心的东西,我晚膳会吃不下的。”
“也好。”
两位年轻的女子说说笑笑的离开了,临走还鄙夷地望了楼上与台上一眼,陆花溪若有所思地翻开面前的折子,问道:“你看过《牡丹亭·游园惊梦》这个故事吗?”
这个裴苏暮还真没有,他道:“讲的是什么?”
“南安太守杜宝只生一女,取名丽娘。杜宝为了使女儿成为识书达理的女中楷模,并让她接受严格的封建家庭教育,特聘请老儒生陈最良教她读书。当那位老先生在迂腐地讲解《诗经》中那篇《关雎》的时候,杜丽娘从中恰恰读到了男女之间的自然感情,心生向往,伴读的使女春香,偶而发现了杜府后的花园,并带领丽娘偷偷游了玩。”
“游倦之后,回房休息,梦见一书生拿着柳枝来请她作诗。待她一觉醒来,方知是南柯一梦。为寻梦追到牡丹亭,却未见那书生,心中好不郁闷。梦境生灵活现,却寻梦不见、心头萦绕。隐情无处诉,痴心难轻抛,渐渐地这思恋成了心头病,最后药石无医竟然这样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