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明成第一次被一个学生这样挑衅。
在愤怒之余他对于胆敢站出来的郁可，是有些欣赏的。
换做是平时，他或许还将提携。 但郁可偏不该万不该，管到了他和方亚萍的家事上。
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作为一个过来人，我劝告你不要多管闲事。否则你不会想知道后果。”付明成靠在车上，锐利的凤眸微微眯起。
“一个学生拿什么和我斗？”
“根据《婚姻法》第三条的规定，家庭暴力是明令禁止的。《婚姻法》第四十三条的规定，对于施暴者，受害者可以寻求居民委员会、村民委员会以及所在单位的帮助或者选择报警，公安机关会对其予以治安处罚；若构成犯罪的，其应承担刑事责任。”郁可一口气不带喘地说完两条法律规定。
她双手插兜，横亘在方亚萍和付明成之间直视他的双眼。
“你个平民拿什么跟法律斗？”
“大家都是公民，你觉得你很牛逼吗？”
付明成第一次意识到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个成语的意思。
形容的就是郁可这样的学生。
站在公正的角度讲郁可思维敏捷，行动力强，勇敢聪慧，老师陷入困境时敢于站出给予帮助。
这样一个优秀的人，的确值得夸赞。
只是，付明成眼隐含深意，今天会好好教训他，什么是社会。
社会就是弱肉强食，权势当道，金银开路，人情世故。
“我倒是想看看你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他好好整以暇地站在那，眼光触及方亚萍微微肿起的右脸颊。眼中有一丝动容和心疼。
不着痕迹的打开车门，从车里拿出一个冰袋，还有一瓶喷雾。
他想要绕过郁可，走到方亚萍面前。
还没走两步，他手中的冰袋和喷雾却被郁可一把夺走。
“拿来吧，付先生。”
“你现在是一个施暴者，不要再刺激别人情绪了。”
付明成右手握拳，手上青筋暴起，不知顾及了什么他握紧的拳头最终还是松开，平复好心中的情绪。
宋修泽背着光，仔细观察付明成的行为，哪怕是一点细微的表情也没有放过。
等注意到他拿出车内的冰袋和喷雾，宋修泽面露古怪。
而之后他古怪的面部表情，明明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却不得不强按捺住，显得更加奇怪。
他好像知道了付明成的秘密，宋修泽唇角上扬，一丝微妙的笑转瞬即逝。
说不清是第几次报警了。
总之这边的警局和郁可真的是特别熟，继上次青龙帮案件被破之后，副局长因此升了官，对她的感官特别好。
之后但凡是郁可报的警，警局那边动作都十分迅速。
等带头的警官看清这次嫌疑对象之后，一下傻眼了。
付明成好几次上过新闻报纸，因此大家多多少少都知道有这么一个著名企业家。哪怕他的大本营不是在L省而是在周城。
自古有钱人多龃龉，警官看了一眼脸颊高高肿起的方亚萍，心下了然，也不知脑补了些什么，即刻开始劝解。
一般而言，清官难断家务事，要是这边他对付明成进行行政拘留，或者是将他带到警局审问，影响了人家夫妻之间的感情就不行了，万一后边儿妻子又责怪他们多管闲事，他这做民警的岂不是两边不是人。
郁可当然也没指望说一下就能把付明成关起来，她只是想要一个缓冲时间，让方亚萍不要现在就被付明成带走。
哪怕付明成这样对待方亚萍，两人之间的感情颇深，因为眼神是最不能骗人的。
她能明显的感觉到方亚萍是爱着付明成的。
因此她直截了当的和警官说：“先生想要强行把方老师带走，甚至出手伤人。”
“方老师不想跟着付先生一起回去。”
警官一下就明白了郁可的意思。
郁可的确是有两把刷子，付明成阖了阖眼眸。
这一招以退为进属实给他玩溜了。
他哼笑一声，明白现在他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方亚萍带走，只能再寻机会，他就不相信郁可每时每刻都能在妻子身边。
“警官，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好好和我的妻子商量一下，给他一个缓冲的时间。”
他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方亚萍，打开车门。
宋修泽这时走到郁可身后，付明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无他，付明成只是好奇失踪了这么久的宋家独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宋家和付家不一样，宋家是真正的顶级门阀家族，自建国以来，在政界商界都有人。
这一趟并非没有收获，付明晨在心里想，宋氏掌权者，即宋修泽的父亲，应该很乐意知道这个消息。
他双手交握，开始沉思能用这个消息换到多大的筹码？
一直以来付明成在方亚萍眼中都是强大，说一不二的存在。
可现在，方亚萍注视着眼前的女孩，这个强大坚不可摧的存在，轻轻松松地就被她击退。
或许付明成从来都不是毫无弱点，是自己太过懦弱而已。
郁可还在安慰方亚萍，双手搀扶着她站起。
而宋修泽在一旁思考，付明成最后看他的那个眼神。
很显然这个男人认识他，只是出于某种原因没有直接点破他的身份。
宋修泽一直都知道自己不可能是宋奶奶的亲生孙子。
但是他无所谓。
假如他的家人真的在乎他，怎么没有一个人来找过他？
对他而言没有血缘关系的宋奶奶更加像是他真正的亲人。
“老师我们回去吧。”郁可补充道，“短时间内他应该不会再来找你了。”
方亚萍点点头，终于露出了长久以来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经过这事郁可在学生们中的名声更是奇妙，原本他是名声嚣张的校霸。
有敬佩他，觉得他很厉害的学生，也有恐惧他，害怕他的人。
等到学校张主任发的那个广播之后，郁可就已经成了学生们心中的英雄和仰慕对象。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更是见识到了郁可真正的能量。
现在她已经在他们心目中成了靠谱的代名词。
出于她强大的威慑力，同学们不敢去找喻可，就只能找和她关系较好的孙云或是大雷，甚至是9班的蒋方舟。
方亚萍现在对郁可有一种莫名的信任，长期以来的不被理解，困扰和忧愁，她终于能够对信任的人吐露。
她和郁可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对她诉说心中的委屈。
郁可年纪小，但实际上在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她真实的年龄就已经是28岁。
某种意义上来说，郁可算得上是方亚萍的同龄人。
但是方亚萍心性单纯，长期被付明成困在城堡之中，论人情世故这方面她真的是比不上郁可。
“十八岁那年，我是被父亲亲手卖给他的。”
方亚萍的眼中满是悲伤，声音轻颤。
“但是他真的很好，好到我忘记了自己是个商品。”
“给了他的第二年我就生了一个女儿。相处的第四年，我开始发现不对劲。”
“他给我创造了一个优渥的环境，有服侍的佣人，数不尽的珠宝首饰，穿不完的衣服。”
“就好像我想要什么，哪怕是摘星星捞月亮，他也会给我弄到。”
光听前半段郁可觉得，方亚萍老师不是在诉苦，而是在凡尔赛。
重点应该是在之后。
她继续说道：“第四年的时候，他弟弟来到了我住的别墅，告诉我，我只是他哥哥养了一只金丝雀。”
“我从那时起才恍然发觉付明成从来没有让我走出那个别墅半步。”
“他编织了一个巨大的笼子，我就像只鸟一样，是他养的宠物。”
郁可觉得方老师的反射弧有点长，第四年了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出去过，也是够离谱的。
她看着方亚萍其细腻，鲜少有皱纹的脸庞，十指纤纤，没有一丝薄茧的双手，再一次明白了，何谓金屋藏娇。
明明方老师已经42岁了，却仍然单纯如少女，有什么心计？
或许这算得上是一种另类的家族遗传。郁可想到了在家里的邱母，也是这样毫无心机，一直被邱父宠爱着。
真不愧是母女啊。
“不是过离开他，可最后都失败了。又过了许多年，我们磨合了一些，甚至在第8个年头举办了婚礼。”
“可在这时我发现他仍然跟从前一样，丝毫不理解我的做法。对于我的自由，他就像是葛朗台，十分吝啬。甚至在愤怒时还会动手打我，他动手碰了我之后又十分后悔向我认错。”
“我们就在这样的一个又一个循环中，度过了接下来的十几年。”
“直到最近您实在受不了他的做法，所以出走了是吗？”郁可抢先答道。
方亚萍点点头。
“让我不可饶恕的是他对我们女儿的这件事上，隐瞒了我一些事实。”
“六年前，他骗我带女儿出门旅游，实则是带她去邱家订婚。”
“去年我女儿的孩子丢了，我让他去找他那是忙于生意不愿意出力，立即去寻。”
“所以我觉得我没有勇气再跟他继续度过余生。我需要好好思考。”
不得不说，方老师的人生经历还是十分丰富的。
郁可大致能从这次的谈话中，拼凑出事实的真相。
系统提示的谎言大概就是指的这件事吧。这是由于付明成的一次又一次的欺骗，亚萍对他不信任，夫妻之间隔阂越来越深，导致两人最后分离。
在这种长期抑郁的环境中，方亚萍注定不会长寿。
方亚萍死了之后从作为他女儿的邱母，自然不会原谅付明成。
所以邱母才只口不提她名义上的父亲，甚至连他的葬礼都不参加。
在她心中，或许父亲是害死母亲的罪魁祸首。
方亚萍随身一直带着一个小包。
诉说完这些之后，她心情好多了。
因此他打开小包，拿出一只音乐盒递给郁可。
“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这边有很多夜市，所以那天晚上我去逛夜市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音乐盒，原本我准备把它带回去送给我的女儿。”
“但是现在我更想要给你。”
“谢谢你给了我这样一段美好的回忆，你是我的救赎。”
郁可接过那只音乐盒，瞳孔微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