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
许正川一副恨不得生啖其肉的表情，一字一顿地叫着那个名字，一双眼睛里因愤怒而满含杀意。
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下坡处的一盏熄灭的路灯下，一道修长的身影缓缓的走了过来。
他上身穿着一件黑色礼服，面前三枚金色纽扣，分在两排，下身着一条米白色长裤，裤缝处镶嵌着两条金线，走动间，金光闪闪。脚下是一双尖头皮鞋，锋利如刀，鞋跟下似装了扩音器一般，皮鞋踏在地面上发出的哒哒声，令人颇感压抑。
李牧一面靠近，嘴角习惯性的扬起一道浅浅的弧度，露出一粒虎牙，令他整个人的气质平白地多了一丝邪意。
他修长的手指伸进面前的虚空，自其中夹出一本金色封面的小册子。
那是时空缉盗官专属的通缉令——缉盗本，类似于判决书
“许正川！32岁，现为繁市警局高级警督！2002年南方警校学霸，大学四年利用超科技金手指整合黑帮组织，成立青云帮，接连与6名校花，1名一线女明星发生过关系……”他冷笑一声，走到距离许正川五步的位置停了下来，合上册子，不再继续往下念了，满眼鄙夷的看着他冷声质问：“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许正川愣了一下，嘴巴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
此刻，往事一幕幕在他眼前闪过，记忆如同一面映照着魔心的镜子，透过那面镜子，他清楚的看见了自己最卑劣的嘴脸。
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已经选择性的忘记了这么多的事情！
“身为时空缉盗官，你这些年都做了什么！啊？”李牧吼道。
“利用未来的技术，在这扮猪吃老虎，看不惯这，看不惯那。毫不费力的上演一出又一出的草根逆袭？轻轻松松剥夺了别人辛辛苦苦打拼一辈子的东西，有你们这种“超级英雄的贼”让真正努力的人该怎么活？”
李牧话语不停，目光愤慨而凶戾：“你们的长官派你们来这里是守护这个时空的，你们呢？却自己跑来贪图享乐。现在还妄图阻止历史的发展，破坏未来的秩序！这样的做派你想把未来改变成什么样子？你自己的猪圈吗？”
李牧咧开嘴角，两粒虎牙张扬而危险。
许正川面有愧色，不敢去看此刻李牧的眼睛，他像极了被抓进局里的犯人。面对过往，眼神萧索，一脸的悔色却又强撑着自己的信念。
“我承认，我不可避免地犯了所有时空缉盗官都会犯的错。违背了自己的职责，你来杀我，我无话可说。可正因为曾经的那些荒唐，才让我们更像一个人，有血有肉，而不是只有冰冷的任务！”
李牧轻哼了一声：“哦？你是这样认为的？”说着，他身后的空间缓缓扭曲成形，化作一把通明的椅子。
他坐了下来，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说吧，也是到了工作交接的时候了，把你想说的都说出来。”
许正川微微地闭上眼睛，随后睁开，神色中已没了先前的颓废，反而多了一丝振奋的色彩。
他盯着李牧道：“你们都说破坏时间秩序的人该死，可我觉得更该死的是我们这样的时空缉盗官！”
李牧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修长的手指不知何时落下了一只冰蓝色的蝴蝶，翅膀微微煽动着似乎随时都要飞起来。
“李牧，你想过没有，如果我们守护的只是一个终将会面临末日的世界，这样的秩序还有必要维持下去吗？身为时空缉盗官，我们应该要做些什么的，让未来变得不一样，至少能多一种选择，让多一点的人活下来。”
“这就是你们的信仰？”李牧逗弄了一下指尖上的蓝色蝶魂，随意的说道。
“李牧，你真就这么冷血？你应该知道我们兄弟今晚要做什么的，如果不是为了阻止电网的生化预测，我们兄弟也不会分散各处，你也不可能有机会将我们逐个击破。我们做的，是对的事！是可以救下几千人性命的事！也是可以扭转未来局势的事”话到最后，他慷慨激昂，义愤填膺。
“哦？破坏超基因实验基地，阻止超基因人类在规定时间内诞生？你们还偷偷的与伊吹山的人做生意，将奥克拉人拉进了这个时空，这就是你说的能就下几千人性命的事？”
李牧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直到现在，你还在诡辩！”
许正川顿时愣住了，身体微微颤抖：“你……你怎么知道的？”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深吸一口气：“一个伊吹山而已，我想要知道很难吗？奥克拉人是由当前时代里的一部分不愿意死亡的富豪，利用冷冻技术，将自己封存，妄图在未来时代里复活。未来的技术将他们复活之后，他们身体机能已经冰冻了几百年甚至几千年……”
“……免疫系统完全跟不上了，一旦暴露在空气里，会被未来时空里的细菌直接杀死，所以，只能像物品一样，存放在玻璃罩内，与外界隔绝。这样的成本太高，后来，科学家本质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在他们的基因里注入了一段Z+X染色体序列，这就是不死基因的前生。后来，这些人是活了，可是免疫系统还是跟不上，外界空气的细菌不足以杀死他们，但让可以他们浑身连一寸皮都不剩。形如一具具活着的腐肉……每天都要忍受极大的痛苦，想死都死不了”
李牧掏了掏耳朵，叹了口气道：“由于成果过于惨烈，于是科学家便禁止了这项技术，并将剩余的冰人以浓硫酸全部融化了。而活下来的这一批，也是唯一的一批奥克拉人。这些人，在当时是作为科学的罪恶来看待的。但时间往后再移两百年，科技奴隶时代来临，他们便成为了最廉价的时间畜。一个奥克拉人的价值，甚至超过一片银河系。伊吹山、神龙殿都想要，只要得到一粒奥克拉细胞，便足以让他们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来。”
“所以，你把张海生送到这边来是为什么？”李牧一副了然的神情，看着许正川：“你想把蔚蓝星球变成奴隶星球，你的奴隶星球……”
许正川整个人已经呆住了，时不时的发出怪异的笑声。深藏在他心里的秘密，被人清清楚楚的剖析了出来，他已经无话可说。
李牧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按了按道：“你是超空文明的人，时空的概念你应该清楚吧？不过，我还要重新说一遍，怕你忘了！”他语调不停的说道：“宏观上来说，万物生灵其实是被困在了一个无限循环的时间圈里，人类只是这巨大环中极其微小的一个部件。而在一个无限长的时间轴上，过去，现在以及未来都是同时存在的。只是震荡的频率不同而已。如果一个人的视界足够长，也就是说寿命最够长，可以跨越1000年甚至是10000年，他就会发现，他曾经在历史书上看到的某些已故人物或是已经发生的历史事件会再次出现。”
此刻，路灯下看他的侧脸竟多出一丝悲天悯人的苍凉感：“在大时间环下，每一个物种都是其中非连续性的小环。你觉得未来的某个时刻人类会灭亡，没错，人类一定会灭亡，但宏观上看，人类会再次复活。而且，在未来，人类是可以通过自己的智慧去延缓灭亡的时间，甚至可以将整个人类的时间小环覆盖大时间环，从而将灭亡时间拖延至很久很久，那才是正确的生存之道。”
李牧笑了笑说道：“或许你们是脱离了未来太久，大概已经忘记时空缉盗官在未来相当于什么样的角色了吧？”。
“只相当于古代守城门的卫兵啊！为什么未来者会派时空缉盗官穿梭时空去逮捕穿越者？”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说：“因为在未来但凡穿越至落后文明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在现实生活中极失败的人。是被时代进步所刷下来的一批人。而时空缉盗官，则是时代进步中勉强达到及格线的人。真正优秀的人，只会朝前看，从不往后比。在一群时代渣滓面前，有了优越感，便目光短视的以为‘老子天下无敌’是未来的‘救世主’了？”
“呵呵，改变世界？如果世界交给你们这些蠢猪去掌管，你觉得人类的时间环会怎样？事不单是人类，宇宙的万物生灵都会因为你们的目光短浅而消亡，你们不是在拯救人类，而是在加速它的灭亡。甚至顺带着杀死自然万物！所以，你们罪大恶极，不可饶恕！”。
许正川面色霜一般的白，有些东西在他的心里变成了灰色。
李牧拍了拍他的肩膀：“许子萱是你的女儿，我给你留了时间，回去告别吧。”
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一步踏入了身前的虚空中，身影一瞬消失。
灯下，许正川一双眼睛大大的睁着，良久说不出一句话。
某一刻，有眼泪从他的眼眶中流了出来，于是哭声就再难抑制住了。一团蓝色的火焰突兀的自他的胸口透出，然后迅速的裹住他全身。
啊！哈哈……哈哈……
夜晚，长空寂寥，那笑声放肆而凄然，传向远处的音波里，泛着一层淡淡的蓝色火焰涟漪，声音火速淡去。
许正川最后的意识里，感慨道：那蓝色的火，不知是什么，竟是连声音都能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