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夜清秀白皙的脸庞上洒满了星星点点的血迹,一身黑衣已经被血濡湿,浑身都是血腥味,脸色发白,看样子受了重伤。看见瓷洄,眼里闪过一抹异色,强撑着想站起来,阿绾的剑却还横在他脖子上。
“阿绾,先把剑放下来。”瓷洄道。
阿绾放下了剑,得了自由,凌夜撑着剑踉跄着站了起来,抿唇道:“请娘娘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刚走了几步,又摔倒在地。
“你先上点药吧,这样子让人看见也不好对吧。”瓷洄淡淡问道,凌夜立刻回绝道:“不可。”咬牙又要起身来,却再一次跌坐在地,一时尴尬至极,面色窘迫。
瓷洄一瘸一拐的跑过去,伸手扶住他:“你也不想让人看见你这样子对吧,那就先在凤鸾宫休息一下,我保证,除了我和阿绾不会有人看见你,我们也什么都不会说的,这样可以吗?”她真切的看着他,问。
现在是他处于弱势,可与不可对他并无多大差别,正如她所说,如果被别人看到,反而更麻烦,凌夜略微思量了下,点头道:“多谢娘娘。”
瓷洄把他扶进了屋,让阿绾把院子里的血迹清理干净,把他安排在一旁的自己寝殿的外面的小隔间里,又一瘸一拐的去拿药。看得出凌夜深夜受伤,从屋顶上跌落,必定是不能让人知道的,只能自己亲自来。
拿了楚辰给的金创药和棉纱,回到了小隔间里,微笑对他道:“用了这药,你明天一早应该就可以活动了。”
凌夜赶忙起身道:“不劳娘娘,属下自己来。”
瓷洄摇摇头:“背后你也能自己来么?刀尖舔血之人,还在乎这个吗?”
并非是他在乎,而是她贵为皇妃,若是为他上药,实在是不妥。而她一番话,干脆利落,反倒让他微微尴尬了些。但他行事一向干脆果断,不再多话,自己脱掉了黑色的紧身上衣,露出古铜色血淋淋的背对着她,道:“有劳娘娘了,不用给属下用那么好的药,止血即可。”
男子古铜色的背上,有大大小小数十处刀伤箭伤,大部分是新伤,还在流血,还有很多是旧伤,已经结了疤,有一道伤口最大,狰狞的横在脖子下面,血肉都朝外翻了出来,一直在流血,如此重的伤,再往上一寸,便会要了他的命。
瓷洄叹了口气,“你连自己的身体血肉都不在乎,还在乎这一瓶药做什么?”
女子冰凉的手指带着清凉的药膏在背上滑动,药膏渗入伤口有微微的痛感,但真正让他僵硬着背不敢乱动的,却是女子冰凉的指尖,如瓷如玉,极细腻温润的触感,让他有一瞬间的惊惶。
他狠狠骂了自己,这是皇上的女人!
可是,她竟然不怕?那纤细的手在背上涂药的动作轻浅利落,毫无停顿,根本不害怕他那骇人的伤口。
见她又要帮他抹臂上,他转过身来,神色自若拿过她手中的药,道:“属下自己来就好。”
“嗯。”瓷洄起身坐到一旁的凳子上。拿起手炉焐着手,想了想,又起身把手炉放到凌夜腿上,对上凌夜一愣的眼睛,微微笑道:“你有伤在身,不能受寒了。”
凌夜有些默然的抚上那充满暖意的手炉,开口道:“娘娘,你的腿怎么了?”刚才看她走路一瘸一拐的,似乎是膝盖上有伤。
“哦,跪的。”瓷洄淡淡一笑。
这后宫里她位份最高,皇上又极少让她跪,怎么会跪伤。恐怕是因为皇上生辰那一次,导致她的失宠,后宫之人趁机欺凌,凌夜不禁微微皱眉,握紧了手中的手炉。
“娘娘,皇上虽然暂时冷落了你,但是请你务必保护好自己。”
瓷洄坐在那里,笑容浅淡,似乎是记得了,又似乎是并未放在心上。
凌夜脸色俨然道:“皇上心里,他将你放的很重,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相信他。”
瓷洄走到窗边,伸手放下了帘子,轻声道:“我一直都相信。”
她转过头来,对凌夜静静笑着:“你不用跟我解释什么,不需要的,他是楚虞,所以我相信他不会失信。”
凌夜看着她风轻云淡的脸庞和坚信的水眸,忽然觉得心里被某一股力量一撞,竟然莫名想随她微笑,又凭空生出许多惆怅来。
清晨的曦光从窗户处一丝丝的透了进来,照亮女子趴在桌子上宁静疲惫的美好睡颜。
生平第一次,凌夜想要用美好这个词来形容一个人。
他们是暗卫,从小进宫,被关进暗无天日的地牢,进行日夜不休的近乎疯狂的训练,承受常人所无法忍受的折磨,他们曾经被绑在木架上,被火烧,被针扎,被剑刺。十二岁的时候,他曾经为了一块发霉的馒头,杀了一个比他还要小的男孩子。
为了和弟弟凌杰一起活下去,他走了一条注定没有光明的路,唯一的颜色是手上的鲜血。但是他从未后悔过,对暗卫来说,能活着已经很好。
但今天,他二十年的生命里,第一次有了对美好的感知。
身上的疼痛已经好了许多,凌夜小心的下床,离开了凤鸾殿的小偏房,一个利落的翻身跃上凤鸾殿屋顶,一路朝玄罗宫方向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