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人的嘴巴似乎像是一个无底的深渊，张开的时候，甚至可以看到她那排列整齐的牙齿，伸出一个被割成两半的舌头，像是一条化为人形的蟒蛇。
而女人看到她，露出一个十分诡异的笑，让颜溶月有些不寒而栗。
颜溶月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竹林，怎么从花园绕出来的，等回到院里，在太阳下站了许久，那全身的冷意才褪去。
晚上老夫人请乔玉露她们到主院吃饭，颜溶月也跟着去了。
宴席规模宏大而丰盛，主人家坐在里面，她们这些杂耍艺人是没办法坐在主桌的，而是被安排在了外面。
不过大家脸上还是洋溢着幸福的笑意。
“竟然还有八珍鸭和烤羊腿！”
“我要吃牛尾骨。”
“我要吃羊排！”
乔玉露轻轻敲了敲桌子，小声嫌弃道：“一个个都跟没见过世面一样，还不快收收自己流出来的口水。”
颜溶月满脑子都是那张可怖的脸，心中一直惴惴不安。
“你身子还是不舒服吗？”乔玉露问。
颜溶月木讷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我就是好奇，你们清风寨这么厉害，应该在强盗里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吧，怎么会这么……呃，落魄？”
“我们清风寨是替天行道，绝不欺负好人，只抢坏人。”明玉拍了拍胸脯，仿佛对自己的身份颇为自豪。
颜溶月“哇”了一声，表达出自己的钦佩之意，原来清风寨众位还是一帮正义的强盗。
“所以呢？”
世上坏人这么多，她们也抢不过来吧。
乔玉露搂住颜溶月，叹了口气：“可往往坏人因为做了坏事心虚，家里会有很多护院，这就比较麻烦。”
“你们的武力不如他们？”
“你这话说的未免也太难听了吧。”
这时自圆形拱门前进来两人，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丫鬟和小厮。
颜溶月看到走在前面的男人，惊得汗毛直竖。
“他可没有三当家的帅。”乔玉露小声道。
颜溶月收回视线，瞪了乔玉露一眼，心中疑团密布：“这男人是谁啊？”
“冀州督军秦羽。”
“那他旁边那位妇人？”
“自然是秦夫人了。”
颜溶月望着督军和督军夫人进里面去了，不多一会儿又有两个姑娘和一位公子进去，乃是秦夫人膝下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
宴席开始，屋里欢声笑语的，看上去是很和睦的一家人。
“别愣着了，还是吃点东西吧，你身子骨本来就弱。”乔玉露提醒了她一句。
颜溶月回过神儿来，刚执起筷子，再看面前已是杯盘狼藉。
“喏，分你一点羊排。”乔玉露忍痛道。
颜溶月放下了筷子，摆摆手：“不用了，你吃吧。”
宴席散后，颜溶月回到屋里，却有些睡不着。
听到外间有动静，颜溶月披上衣服，自窗子往外看见一黑影溜了出去。
她想了一下，来到对面乔玉露的房间，打开门一看，果然是她。
乔玉露来督军府应该是另有目的吧？
这样想着，颜溶月偷摸跟了上去。
穿过花园，摸着黑进了竹林，最后来到那院子前。
院中亮着几盏灯笼，还有几盏河灯飘在池塘之上，女子的脚在池塘之中嬉戏。
秦羽就在一旁看着女子闹腾，他单膝跪在地上，样子竟十分虔诚。
女子使坏一般，用脚趾勾水扬到男人脸上，男人也不气，还宠溺的亲了亲她的脚趾。
“嘉儿，我给你洗一辈子脚，可好？”
女人没说话，只是执拗的把脚往男人脸上凑。
男人被她逗笑，起身将人抱起来，而后进了屋。
透过窗子上的剪影，颜溶月不由红了脸，慢慢蹲了回去。
“啧，老当益壮啊！”
颜溶月吓了一跳，扭头看去，乔玉露就在她身边，还一脸兴致的看着。
“哇哇哇！”
颜溶月没好气的用手捂住她的眼睛，“非礼勿视！”
“你跟强盗讲理？”
“为老不尊！”
“谁半夜不睡觉偷偷摸摸的跟在人后，这是正经人干的事？”
颜溶月知道她在说自己，也没什么好反驳的，不过她却好奇乔玉露的目的：“你来督军府想干什么？”
“废话！”
“难道是？”
“当然是干一票大的，不然你以为我真的想要靠着卖艺挣的那仨瓜俩枣的？”
颜溶月默然，她跟乔玉露比起来果然还是嫩了不少，还信了她说那些技多不压身的鬼话。
男人快活完就走了，透过窗子能看到女人坐起了身，先穿好衣服，而后开始梳头，一遍又一遍。
就在颜溶月以为她会梳到天亮的时候，她突然对着灯张开嘴。
那一张大嘴，吓得颜溶月往后仰了一下。
“没出息！”
乔玉露拉了她一把，接着带她起来，竟要往里走。
“你……你不怕？”
咳咳咳！三声咳嗽响起。
“跟上，她这是让我们进去找她。”
颜溶月捂住嘴，下意识脊背绷直：“你跟她竟然相识？”
“这是自然。”
“她是？”
“一位故人。”
说这话时，乔玉露沉了口气。
屋里的装修，似乎全是女子的喜好，再转去屋内，进门先是一阵风，等进去了，颜溶月发现那女人已经将窗子打开了。
想到刚才这屋刚发生了什么，颜溶月心中还是有些膈应。
女人依旧低着头，手拨弄着蜡烛的芯子，似乎也不嫌疼，只是感受那蜡滴带给她的快感。
乔玉露一屁股坐下，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把三寸匕首：“我要是你，刚才我就一刀捅死他了。”
“呵呵。”
这声音闷闷的，听着很怪异，但颜溶月立刻明白了过来，这人和薛姨娘一样，被人割去了舌头！
“杀……他……太过无趣……”女人口齿极为不清晰。
而这个女人不止没了舌头，嘴巴还漏风，所以一半靠听一半靠猜，不过好在乔玉露的耳朵比较灵敏。
“也是，杀他确实有些便宜他了，我要是你也不会杀了他，我要留着慢慢玩。”
“呵。”
女人冷笑着抬起了头，一下看向颜溶月，那眼神像是腊月寒冰，而后慢慢氤氲成春日江水，慢慢竟有些慈爱
颜溶月挺直腰杆，不让自己因为害怕而失礼。
乔玉露拍了颜溶月胳膊一下，“没礼貌，叫姨母。”
“啊？”
“快叫！”
在乔玉露的催促下，颜溶月只好干巴巴的喊了一声：“姨，姨母。”
女人点点头，眼睛竟还湿润了。她起身下床，从妆奁里拿出一个很大的掐丝珐琅的首饰盒，然后走到颜溶月跟前，往她怀里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