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腹轻轻抚过泥人的脸,仿佛又看到了母亲慈爱的笑颜,扶琅玥心如刀割,眼中的泪水也越流越多。
曾几何时,她以为母亲是往来不败的常胜将军,永远打胜仗,永远不会死。殊不知,再厉害的人也是血肉之躯,也会痛,也会病,也会死,也会永远的离开她。
打从看到她第一眼就见不得她哭,小时候也没少和紫姜把她抱在怀里,有时候闹夜不肯睡,她一抱就是一宿。故而,海棠看她落泪心疼极了,连忙上前安慰道:“郡主别哭,公主生前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你,要是看到你因她而流泪一定会特别伤心。还有皇太后,一会儿回去要是看到你哭红了眼睛,肯定也会担心。”
其实,自她回京皇太后就一直想和她好好聊聊,奈何她太懂事,不肯敞开心扉,有关她与秋则刚之间的事儿说的也少,问及这八年间在秋家的生活更是不愿多言。
她受皇太后之意去打听过,也曾询问过李忠等人,似乎之前并没有什么矛盾,但她却睡的很不安稳,几乎夜夜从噩梦中惊醒不说,那凄厉的惨叫声,强忍而压抑的哭声,无不令人担忧和心疼。
一定是发生了她们谁都不知道的事情,并且恐怖而伤痛,否则她不会如此,更不会一个人独处时常常走神,偶尔还会落泪,眼中尽是忧郁悲伤之情,心事重重。
提起皇太后扶琅玥止住了眼泪,接过她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没事儿,触景生情想起和母亲在一起捏泥人的时光,八年了,我真不孝,都没有去看过她。”
硬挤出一丝微笑想让她放心,可唇角勾起又无力的放弃,她又哭了,觉得上一世的自己真该死,怎么会留在秋家,又怎么会不管皇祖母,任性妄为的、不顾名声的、恬不知耻的、死活要嫁给秋则刚。
她想她当时一定是疯了,否则怎么会如此混账,如此不懂事,如此听信秋家人的话,让皇祖母为她操碎了心,到死都还牵挂着她。
伸手抱她,海棠也忍不住哭了,眼泪夺眶而出,百爪挠心,心疼不已:“不怪你,公主知道,公主在天上看着呢,什么都知道。郡主,别哭了,林大人还在外面等着呢。”
转移注意力,否则,她真怕自己会忍不住与她在此抱头痛哭。
说起来莲青公主也是她和紫姜和太后一起带大呢,比自己的亲生孩子还要重要,死的那年她的心就像是被人生生的剜走了,痛死了。
好好的一个人,领兵出征前还好好的,怎么就回不来了,最主要还尸骨无存,那战事得打到什么地步,得有多惨烈,到最后竟然连一块骸骨都没有找到。
情难自禁,心如刀绞,扶琅玥却没有哭出声来,她紧紧的咬住牙关,痛苦的闭上眼睛,心中不停的跟自己说要忍住,要忍住。
“郡主听话,不哭了,年后奴婢陪你一块儿去,还有太子准备了法事,到时候好好做几个道场。公主在天有灵知道你回来了,过的好,就安息了。”当年她小,突遭大变,一时承受不住逃离京城也属正常,更何况扶国公那样,皇太后病倒,她小孩子乱了心神,自然是觉得哪儿安全就往哪儿跑。
扶琅玥点头,离开了她的怀抱,拿帕子擦了擦脸又忍不住摸了摸泥人的脸道:“嬷嬷,把这个带回去吧,我想拿给皇祖母看,她日夜思念母亲,见了肯定喜欢。”
好多年了,技艺生疏,等她好些了再来捏泥人,捏一个自己,捏一个母亲,让她们抱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点头说好拿帕子包住,然后又找了个空匣子放进去,海棠道:“奴婢去打水来,郡主洗把脸再见林大人吧。”
哭过总归不好,知道的是她触景生情想念母亲,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怎么了。
专门为皇亲国戚达官贵人建造,望月楼内皆有地龙,待久了有些热,扶琅玥脱去披风道:“好,辛苦嬷嬷了。”
海棠出去,扶琅玥继续看屋子里的东西,等水端进来,她洗过脸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就请林宣进来了。
古朴雅致的房间给人一种沉静肃穆的感觉,像是经过了岁月的洗礼,透着一种庄严肃穆,但架子上孩童玩的东西以及墙上挂着的涂鸦之作又别有意趣,一动一静形成鲜明的对比。
起身行晚辈礼,林宣受不起,避开的同时给扶琅玥行礼道:“郡主见谅,臣实在是心焦,臣与发妻唯有晚柠一个女儿,没想到竟会发生这种事儿,实在是臣的疏忽。”
宫中规矩繁多,戒备森严,主要他也不认识后宫什么人,无法向女儿传递消息,短时间内更是没有办法见一面。
看他神情急切,说着说着都要哭出来了,满心自责,扶琅玥知道自己没有料错,他和自己的父亲扶国公不一样,他喜欢自己的女儿林晚柠,打从心底里疼爱她,在乎她:“是您的疏忽,但也不至于没有料到。俗话说这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更何况您和她还生了孩子,晚柠到底是没娘的孩子,没人护着,自然是受人欺负了。”
“不过她也未免太狠毒了,打人的法子连我皇祖母都被惊到了。这也就是晚柠到宫中赴宴碰见了我,到我宫里换了衣服,否则,我都还不知道她堂堂一个林家大小姐,竟然被打的身上一块好肉都没有。”
在乎、疼爱是一回事儿,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也是一回事儿,而为了好友下半辈子的幸福,她还是要听他好好说一说,看他到底怎么想的,以后又打算怎么做。
搬开凳子给他坐,林宣却觉得没脸,羞愧难当,深深自责:“郡主说的是,是我没有照顾好她,我审问了家里的下人,她们都跟我说了,是我对不起晚柠,我没有尽到一个当爹的责任。郡主,晚柠现在怎么样,她身上的伤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