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除夕到来。
这天夜里,烟花在孩童的欢声笑语中,于村上墨黑的星空璀璨绽放。五颜六色的光芒映照了每一张幼稚、成熟或是苍老的脸孔。
夏菊站在高高的阳台,仰望着色彩变幻的夜空,竟感动得落下了眼泪。
自从嫁给夏明城,已经二十多年了。每一年的除夕夜不是为一顿又省钱又好看的年夜饭发愁就是为买不起像样的新衣服给孩子而叹气,哪有像今晚这般有闲情雅致放松放松心情,欣赏烟花绽放的美丽、多样姿态。
夏菊看了看身边越发成熟的儿子和自己身上那套新衣——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年没添置新衣了——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觉老天在她下半辈子能这样对待她,是对她最大的恩赐,她已别无所求。
“咚!——咚!——咚!…….”这时候,家里那口木制立钟沉重又响亮的连敲了十二下,敲得她心里一下接一下的激动。
“妈,新的一年到了!”夏建华在一旁兴奋地提醒说。
“是,是,到了,新年到了!…….”夏菊颤抖着嘴唇说,昔日一听到便不由得害怕的字眼,如今却觉得倍感亲切……………
大年初一的这天里,家里与往年的冷清截然不同。从一大早开始便陆陆续续来了提着礼品来拜年的人。
夏建华走马观灯似的看着一张张觉得陌生却又熟悉的面孔,尴尬的陪笑,招呼,寒暄一些没放盐的淡话。而这些客人进来后,在跟他妈不着边际的聊时,显示出别样的热情。要离开了,他妈将这些客人送到门口,客人们表情各异的从下往上看了他们家的楼房一下,才有点不舍似地离开。
这样的招待活动直到天黑才结束。
当夏建华好奇地问他妈这些人是谁时,才知道,他们都是家里的亲戚,什么表嫂、姑妈、大姨子、姑丈、大舅子之类的。这些人中,有的是同村的,但平时别说是登门,就是遇见也懒得打一声招呼;有的是住在外地的,好几年音讯全无,此次却是千里迢迢而来。
夏菊看着桌子上收到的、堆放着的、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的礼品,脸上露出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表情,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十分感慨地说:“俗话说:‘穷在大街没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活了大半辈子,这下算是真正明白了……”
夏建华感到身心疲惫,凄然一笑,此次回家,让他再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妈,他们都跟你说了些什么?”他突然回想他妈每送走一位所谓的亲戚时、在门*谈的画面,好奇地问。
夏菊苦笑一下,回答说:“他们都向我打听你做啥工作这么赚钱,能不能帮他们的儿子或是女儿也找这样子的一份。”
“那你怎么说?”夏建华问,心里随即浮起一种对这些亲戚的鄙夷。
“我说城里的工作我也不清楚,叫不上名字,说待我问问你,如果可以,到时给他们打电话……”夏菊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纸条,每一张上面都清晰地写着一个电话号码。
“妈!你怎么可以这样回答!也不想想,那些亲戚都是些啥人!咱们家落魄时,有哪一个亲戚有正眼看过咱们?现在咱们家好转了,他们却都一个个拉起关系来了!这样势利眼的亲戚,有还不如没有!”夏建华鼻孔喷着怒气,很是恼火地说。
夏菊心似捣鼓,面露难色,沉默了一下,有点支支吾吾地解释说:“这,这妈也知道,可,可是,‘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软。’他,他们拿,拿了那么多东西来,又,又不好意思拒绝……”
“东西能退的都给我退回去!不能退的,明儿个打电话给人家,说明了,就说我没那样的能耐!”夏建华气得红脖子涨脸地说。
“那,那好吧……”夏菊从未见过儿子如此生气,但觉得他这样生气情有可原,也就顺了他的意思。
夏建华的怒容这才像竹帘子一样,慢慢卷了起来,恢复了常色。
这时候,他无意中看见门口外有一女人的身影,躲躲闪闪的、探头探脑的,硬是不敢进来,心想,又是哪门子的亲戚来了,感到心烦,不想理会,便赶紧“噔噔噔”地踩着楼梯欲上楼去躲避一下,不想,刚走到一半,他突然听到他妈一声惊喜地叫:“啊!小花!真的是你啊!来来来!快进来呀!——”便心猛的一跳,赶紧转身,快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