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干燥寒冷的停尸房里。
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与死人打交道后,今夜,瘦骨瞅了瞅地上那具按他要求而被夏建华捅得身上出现好几个血窟窿的尸体,摸了摸尖尖的下巴,露出阴险的笑容,说:“行了建华,这胆量足够了,明晚开始就不用来这儿了,跟兄弟几个行动去!”
夏建华一脸麻木——上面溅满血珠子——眼神迷茫,压着嗓子,冷冷地“嗯”了一声后,弯腰,将地上的尸体像扛一袋大米一样扛到肩膀上,往前走几步,放回原先尸体停放着的床位,再小心地盖上白布,最后双眼泛红,跪在床边,嘴里说着:“得罪了。”就实实在在地磕了好几个响头。
“嘿嘿,又来这套,怕人家的灵魂变成厉鬼来找你是不?告诉你,别怕,鬼也怕咱们这号人!”瘦骨见了调侃说。——他已记不清夏建华这是第几次在捅了尸体后跪地磕头了,他觉得这样的举动实在有够无聊。
夏建华没理会,闭眼默念了些什么。
瘦骨自觉没趣,跳上长床躺下,从旁边一具瘦小孩子的尸体上扯下白布盖在自己身上,孩子随白布被扯去的方向侧了一下身子,瞪圆着两死眼对着瘦骨。
“看什么看?!小鬼!滚开!别妨碍你大爷我睡觉!”瘦骨心情极坏,嘴里喷着唾沫骂,又伸手像提轻便的包袱似的,将孩子提起,扔到离他较远的床上,拍了拍手,若无其事的安心睡。
夏建华缓缓地站了起来,无力地抬头,灯光下,那张变得憔悴的脸,下巴已经扎煞了青青的胡子,仿佛是破土不久的小草。他带着潮湿的目光扫了扫周围的尸体,虽然尸体让白布遮盖得只露出大大小小的青紫色脚丫子,但他觉得自个儿此刻仍能认出哪些尸体是遭过其破坏的——想到这,罪恶感如浪潮汹涌扑来,在苍凉的心境中,不断拍打忏悔的堤岸。
“睡吧……”瘦骨知道他还未上床,梦呓般地说着,闭着眼翻了一下身子,同时,因干冷,白布往身上裹了裹,继续睡。
夏建华看了瘦骨一眼,笑容无奈又惨淡——突然间觉得这家伙是一个冷血、吃人肉不吐骨头的怪物——没有半点睡意,清醒得很,又将目光移到门口外,外面因银月撒下的光,变得亮,便心情沉重、不由自主地迈着脚步,走了出去………………
第二晚,行动开始了。
这一晚,天空中雷鸣闪电,下起了倾盆大雨,路边风吹树响,街道上人来往稀少。
夏建华与瘦骨他们披着湿嗒嗒的雨衣,急急闯进一家正准备提前关门、已半拉下铁皮的药店。
店里只有两人:一是穿得花哩花哨、顶着个鸡冠头的男少年;一个长得干瘦、双目却炯炯有神的老头。
“不好意思,店要关门了,到别家去吧。”老头不冷不热地说,只顾收拾柜台上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没有抬头去看他们。
小眼不满,“噗”地吐掉嘴角剔完牙、叼着的牙签,走过去,“啪!”的猛拍一下柜台面。
老头冷不丁被这巨响吓得像在跳大神,“呀!”的一叫,身子坚硬如棍往上耸了耸后,这才瞪直眼看他们,有点害怕,问说:“你……你们这是干什么?……都……都说不做生意了…..”
小眼嘿嘿一笑,从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一张借据,伸展平,“啪!”地拍到柜台面,说:“我们不是来买东西的,我们是来要债的!”
老头愣怔一下,明白了,随即露出鄙夷的目光看着他们,打开抽屉,抽出一叠用橡皮筋捆好的票子扔给小眼,说:“拿去!快滚!”底气足了起来。
小眼接过拆开,点算一下,对照借据,发现数目不对,扔还给老头,说:“错了,不够。”
老头冷冷一笑,说:“兔崽子,知道我儿子是干啥的吗?给我竖起耳朵听好了,我儿子可是带枪的头儿!还没有人敢向我要齐数的!”
“是吗?那我就开这先例!”小眼说着,身子敏捷一跃,跳上柜台,又翻到老头那边,手伸向了抽屉。
“干啥?!你干啥啊!想抢啊!把手拿开!拿开!”老头见状一惊,忙阻止。
小眼嫌其烦,一脚抬起将老头踹倒在地。
老头倒在地上后,“哎呀哎呀”痛苦地叫。
“爷爷!”一旁的少年见了,大叫,挥舞着拳头冲过来,但大黑及时挡在了前面,眼寒光一闪,只一拳,就将他打得鼻血直流,卧地不起,只知道“呜呜”痛哭。
“咔!——吐!——”大黑又朝少年身上吐痰,说:“小子,毛还没扎全就想上阵啊你!嫩着呢!”
“好了没?”瘦骨这时候不耐烦地问。
“快了快了!”小眼连连点头,不停地从抽屉里拿出钞票,拇指食指沾了唾沫,数得津津有味,脸上一派红光。
而夏建华表情麻木,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心里说不出是何种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