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
夏建华拿着雪白的莲蓬头,给全身上下痛痛快快地滋了热水,好后擦干,虽然是赤身裸体,但感到身子像是裹上了一层厚厚的被子,十分暖和,舒服。他接着将湿漉漉的衣服洗好,费了不少时间用吹风筒吹干,然后整齐地叠放在床头。
他做完这一切,困意来袭,骨头像散了架似的,大动脉像插了一根放血的导管,整个人很是无力,像一堆失去任何支撑的软肉,倒在了床上。
房内透明的窗户紧闭,外面变得疾风骤雨,数不清的水珠在不时照亮的闪电中,砸在玻璃上,响起鼓点似的声音,配合了那“轰轰”作响、滚水桶般的雷声。
此刻,夏建华眼皮沉重,忍不住疲倦地闭上,却迟迟未进入梦乡,开始焦躁不安,身子像轱辘一样,在床上来回滚动,没办法了,眼睁开,双臂抬起,交叉成“M”形垫于脑后。
夏建华知道自己为什么睡不着,是因为想起了马小花,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心像在情感的浪潮里翻腾,越来越没法平静。
“对不起,小花,原谅我……”他叹了叹气,自责地说,又闭上了双眼。
就在这当儿,手机急促的“嘟嘟嘟”剧烈振动,音乐也很快响了起来。
夏建华一个激灵,身子一抖,猛的从床上充满弹性的直起腰来,匆忙地拿起来一听,是孙少雪的声音。
“建华哥!快!快过来!救命啊!——”电话那头孙少雪向他求救,声音充满惊恐。
“雪儿!怎,怎么啦?!好!好!我来,我这就来!雪儿!雪儿?!……”夏建华着急地问说。
可电话那头只听见“呀呀”一阵叫后,就“嘟——嘟——”地挂了。
夏建华心里一下子忐忑,头皮发麻,扔下电话,急忙穿上衣裤,冲了出去!——孙少雪住的房间在隔壁。
“啪!啪!啪!……”夏建华紧张,急拍着孙少雪房间的门——拍得手掌红红,酸痛——在外面担心地喊着:“雪儿!开门!快开门!——”
然门却紧紧闭着,没开,只是隔着门,从里面传出孙少雪的回话:“建华哥!我开不了呀!你开!你快开!——”
门被反锁着,夏建华没钥匙,根本就进不了,情急之下,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抬起脚,用了狠力朝门面一阵猛踹。
很快,门开了。他冲进去一看,双眼呆了一下后,明白了,全身立即松懈下来,脸上忍不住笑了。
房里的马小花刚洗完澡出来,裹了一条大浴巾,站在床上,神情害怕,目光直直地盯着地上,而地上,正慢悠悠地爬着一只蟑螂,蟑螂像在散步一样,旁边掉着两个估计是她扔下来的花格枕头。
“建华哥,你站着干嘛呀?还笑,快!快帮我收拾它!好可怕呀!我都快被它吓死了!”孙少雪一条腿微抬,脚指了指地上的蟑螂对夏建华说,又哇哇叫,在床上跳来跳去,生怕蟑螂会毫不客气地爬上床去找她。
夏建华脸上仍挂着笑,收到命令似的,直腰挺胸,回答:“是!”就赶紧走过去,将那放肆的小东西踩断了气。
“解决了!”他提起蟑螂的胡须,吊着它的身体在她面前晃了晃,完成任务似地向她交待。
“扔掉!赶快扔掉!”孙少雪惊魂未定地催促。
夏建华点了点头,故意提着蟑螂,炫耀似地绕过床,从她身边走过,吓得她又一阵乱跳乱叫。
夏建华走进厕所,将蟑螂的尸体扔进了马桶,按了冲水键。
他看着漂浮在水面的蟑螂——它随着水位慢慢下降,且打着转儿——一时间,不由得想起了年少时与马小花的事:那时候他常恶作剧,爱拿蟑螂去吓唬马小花,吓得她没命地跑,哇哇大哭,可第二天,她一点也不记恨,照样喜欢跟他在一起,来找他玩。他们在大雨天里,喜欢穿大人的雨靴——一穿几乎套住了整条大腿——在泥泞的巷子口玩泥巴、蹚水滩;在炎热的夏日戴着草帽,去抓蚱蜢,挖野地瓜;在学习上,他聪明,常常考第一,她笨了些,一有做不出来的题目,也不问,憋红了脸苦思冥想,还是做不出,便爬在书桌上掉眼泪,这时,他就会主动过来,帮她忙,给她讲解………..所有这些记忆的画面在脑海里一一闪现,使之感慨不已。
夏建华看着蟑螂已随着水位降到底,突然“咚”的一声,消失在马桶眼,不知为何,自个儿的一颗心也落到了谷底。他若有所思,刚刚轻松的心情渐渐变得许些压抑。
走出厕所,夏建华见孙少雪已经下床,仍裹着浴巾,见其样子可爱,心情又好转了些。
“没事了,睡吧。”他微笑着再次对她说,拍了拍她粉红的脸颊——每次看到她,他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仿佛是虚空的皮囊注入了满满的暖气——但是,就在他转身欲离开之际,眼前猛地起了一阵强烈的闪光,随即,听见“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雷响。他没有任何准备,被吓到了,身子一阵颤后,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啊!——建华哥!建华哥!别!别走!我怕!怕啊!——”与此同时,身后的孙少雪也被刚才的雷声吓到了,一声尖叫,跑过来,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腰,带着哭颤音,恳求似地说。
夏建华听着她的话,一时心动了,有种要留在这里的强烈欲望,但很快,自己将这种欲望压制在理性之下,安慰她说:“没事了雪儿,过去了,别怕,我就在你隔壁。”试图将她十指相扣的手掰开,但才一试,便打消了这念头——孙少雪的手扣得太紧,他生怕弄痛了她。
“建华哥,别离开我,别离开我……”孙少雪又恳求着说,热乎乎的脸直往他背上贴,像只可怜的、渴望寻求保护的小鸟。
夏建华这下彻底心软了,想了想,答应她说:“那,那好吧,我,我留下来……”
“真的?!”孙少雪惊喜起来。
“嗯。”
她这才肯放开手。
“可,可我得睡在地上。”夏建华意识到一件敏感的事,脸红得像火炉里烧得正旺的碳块。
然而,身后一片沉默,孙少雪没有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