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的脚步越来越近,天在变得越来越冷。在冬至过后的这天早晨,太阳恍若害羞的少女,微微探头。柔和的阳光淡薄地铺洒在大街小巷、乡村土路,妇女们比以往起得更早,变得似乎更具活力,舒畅着心情、喜庆着脸,有说有笑地来往回窜于市场、商店、地摊购买过节用的必须品,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回荡半空,显得十分热闹。
夏建华回家了,因为老金那暂时没事做,老金让他先回来。他现在走在回家的路上,自信使他第一次抬头挺胸,步伐是那样有力,心情是那样兴奋,原因是,老金给他的那一笔钱,足以使他那个贫困的家过上好一段经济宽裕的生活。另外,他想到一人在家的妈,就恨不得背上插上两翅膀飞回去告诉她这个消息,这样想着,便激动地开始小跑向家…………
还有一百米、八十米、五十米、二十米、十米!到了!终于到了!夏建华气喘吁吁地突然刹住脚步,立定,木着眼看着前面,脸部肌肉僵硬了,吃惊地发现他家门口围了一圈议论纷纷的人。
怎回事?一种不祥的预感猛然间袭上心头,使之无规律地跳动厉害。他急忙在人圈外拨开口子,侧身挤了进去。
眼前看到的景象让他惊呆了。村里面好几个面孔熟悉却叫不上名字的男人正气喘吁吁地在他家的门口进进出出地往外搬家具(椅子、柜子、桌子等),像蚂蚁搬家一样。门口旁边停放着一辆手扶拖拉机,上面已堆放从家里搬出来的部分厨具(锅、铲、勺)之类的东西,像个小山似的;另一边,他妈衣着凌乱,显得脏兮兮,正双腿跪地,抱着一嘴角长了豆大黑痣、凶狠着脸的妇女的腿,痛哭流涕地哀求着:“大姐,你行行好,再给些时日吧,我一定会把钱还给你,求你了!”而旁边围观的另外几个衣着光鲜、面无表情的妇女,一言不发。
黑痣的脸阴得快要拧下水来,嘴角小翘,朝夏菊翻了翻白眼,冷冷地说:“这个月你说了多少次这样的话了,鬼才信你!”
“没钱还就别借!”
“还借了那么多次!”
“谁能让你欠钱的时间拖过春节呢,这会招来霉运的!”
“可不是!”
…………………
旁边的妇女也加入了指责的行列。
“可你们把我家都搬空了,我这还怎么活呀!”夏菊哭丧着脸说,看着那即将被拖走、满满的一车东西,心痛得都快碎了。
“那是你的事,我可管不着!我只知道,你钱没还,我们就得将这些东西拖走作为抵押!”黑痣剜了夏菊一眼,肥胖的腿将她的双手踢开。
“住手!”此时此刻,明白原因的夏建华一声大吼——仿佛雷在空中大响——震得众人瞬间安静、呆住,待反应过来时,已见到他红脖子、红脸、红眼,气得全身发抖地冲到他妈那,将之扶了起来。
“妈!你起来!”他口气狠狠、有力地说。
夏菊没想到儿子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又是惊喜,又是伤心,颤抖着嘴唇,说:“建华,她……她们……”越来越激动,说不出接下来的话,只能急得“啪嗒啪嗒”
的直掉眼泪。
“妈,你别说,我都知道!”夏建华紧绷了脸,双眼泛绿光,咬着牙,厌恶的问黑痣:“我-们-家-欠-你-们-多-少-钱?”一字一顿的,十分清晰。
黑痣和其他妇女被眼前突然出现的高大年轻、一脸凶相的小伙子吓得顿时愣住了,但很快她们回过神来,知道这穿着打扮不俗的小伙子竟是听说高考考不上、上城里打工的夏菊的儿子时,方才被震得变小的火焰,又嚯嚯上升,摆出一副有恃无恐的架势来。
“哼!多少钱,你一打工的还得起吗?”黑痣轻蔑一笑,嘲讽地问,同时从口袋里掏出借条,摊开给他看,其余的妇女这时也掏出借条,围过来拿给他看。
夏菊立即羞红了脸,感到细脖无力,头沉重地垂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