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
夏建华重新回到了修车棚。
这是一个他不愿意也不甘却不得不接受和屈服的残酷现实。
现在,他正坐在修车棚里破旧的沙发上,弓腰低头,样子木讷,目光迷茫地看着油腻腻、脏兮兮的地面,神情无奈的一声接一声的叹气,似乎要把心中所有的不快和郁闷呼出来。
“师傅,帮我修一下,车胎爆了。”这时,一女音从外面传来,声音嫩嫩、轻轻、柔柔,很甜美。
但夏建华很安静,愣愣的,在沉思什么,没有听见,保持原有姿势。
“师傅,帮我把车修一修。”女音又起,提高音量,伴随着“啪!”地拍车座提醒的声音。
“噢!好的,这就来!”夏建华身子一抖,这时才反应过来,赶紧撸袖卷裤管,好了,站起来就要出去,但转身的一瞬间,也就是那么几秒钟,他僵在了原地。
因为眼前出现了一个女孩,他看得一时傻了。
女孩与他年龄相仿,长得非常美丽:她留着微卷的长发,白皙的瓜子脸上长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卷向上,一只细巧挺秀的鼻子下是一张艳红小巧的嘴,嘴角边还长着一颗小小的痣,这痣在夏建华看来,不但不影响女孩的美丽,反而多增加了几分妩媚,几分动人。
“师傅,看什么呢?嘻~”女孩叫了他一句,见他那傻瓜样,忍不住抿嘴笑了。
“没,没,来了,来了!…….”夏建华表情尴尬,心跳加速了那么几下——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很奇妙——脸上快速闪过一阵红热后,赶紧叫着急急出去。
他没敢看女孩,一过去注意力就集中在了对方的自行车上。这是一辆崭新的山地自行车,看样子价格应该不算便宜,且估计买不久,因为车架上的透明包装袋都还没拆呢。
夏建华把车放倒,蹲下来把后车轮的内胎拆了出来检查。他先往内胎打了气,浸在盛着水的脸盆里,一边慢慢转动着内胎看看哪些地方露了气冒水泡,一边眼睛转到眼角处时不时瞄这女孩。——这是一种无法控制的欲望,他自己也不知为什么会这样。
“师傅,别蹲着,坐吧,不然久了腿酸。”女孩这时微笑着说,然后竟从他的车棚里找到两张小板凳,一张给他坐,另一张自己坐。——这两张小板凳是那时候马小花专门给夏建华买的,她当时怕他给人修车时腿曲太久了会麻,但夏建华说坐着凳子修车不习惯,也就把它们放在一边,没有派上用场。
现在这女孩把凳子递给他,他没有说不习惯之类的话,而是突然很开心起来,连忙说谢谢,接过,坐了下来。
“师傅,你在这干多久了?”女孩坐在小凳子上,依然微笑,双腿弯着,双肘顶着膝盖,两只手掌做一开口向上的弧形托着下巴——模样可爱——眨着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问。
“没,没多久,才一小段时间而已。”夏建华心头莫名一热,莫名一阵小激动后回答。然后注视着盆里已经有泡冒出的内胎,找到了车胎漏气的地方,于是用一根小小的牙签扎在那冒泡的地方作标记。
“师傅,你结婚了吗?”女孩紧接着毫无先兆的竟从嘴里突然蹦出这么句问话,然后,她那白皙的脸蛋上,左右两边各泛起了一小片红晕。
“没....没有,是…是没,没有….。”夏建华一个吃惊,手一颤抖,紧张地放掉内胎的气。他这问题感到很不好意思,回答起来舌头都打好几个结了。
“嘻~这样啊……”女孩这时放开托着下巴的双手,夹在两大腿间互搓起来,脸上呈现出一种难以捉摸的表情,接着有点战战兢兢地问:“那....那你该有女朋友吧?”
这话比刚才问他结婚了没来得更突然!
夏建华这下差点从板凳上跌落下来,但他很快定了定神,用黏胶和橡皮块补着内胎破损的地方,显得很腼腆,摇了摇头,说:“没,没有呢……”
“喔……嗯……”女孩听到这样的回答,脸上竟浮现出一种怪怪的、不知有何含义的微笑。她拿出一只食指,拨了拨下嘴唇后,认真地看着夏建华修车,不再发问了。
接着,双方的安静持续了一段时间,但不长。
“看你的样子,应,应该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吧?………你这么早出来要去哪里呢?”夏建华感到这女孩挺爱说话的,转过头来看她,从她身上似乎发现了一种难以抗拒的吸引力,受不了安静,便不自觉的主动跟她搭搭话。
“呵呵,是呀,我不是这里的人,我是城里来的……..嗯,没去哪,早上出来骑骑车,锻炼锻炼身体………”女孩对这英俊帅气的年轻修车师傅问她话很乐意地回答。
“一个人?”夏建华又问,现在他已经补好了内胎,且把它塞进外胎里了。
“嗯。”女孩点点头,笑得灿烂,不由得抬起两只前脚掌开心地轻碰。
“太早了最好别出来,你一个外地人,又是女的…,挺危险的…...”夏建华扶起已经补好胎的自行车,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头脑一热,对这个陌生的女孩说出这样关心的话,两人才第一次见面呀。
“嘻嘻…..没事,危险的话我就跑到你这里来躲,行么?你应该会保护我吧!……”女孩站了起来,看着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大胆地说。
夏建华愣了一下,脑子里哪根神经被什么东西刺到了,条件反射似地张开嘴,说:“保护!——”
“呵呵,这可是你说的喔!”女孩笑出声来,樱红的嘴唇张开,露出一口排列整齐的洁白牙齿。
夏建华这下感到自己失态了,忙转移话题,拍了拍车座对女孩说:“那个....车修好了!”
女孩“噢!”了一声,看看恢复原样的车轮,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大钞递给夏建华说:“师傅,还钱。”
夏建华没想到她会拿出一张面值大的钞票出来,忙摆摆他那双修车后脏兮兮的宽厚手掌说:“没得找。”刚想接下去说:“下次有来再一起还吧。”那女孩却把钞票一把往他的口袋里塞说:“没事,你先拿着,下次我车坏了还会来找你的,这钱就当预交的吧。”
“这怎么行,这....”夏建华低头往口袋里把钱掏出来准备还给她,但那女孩趁这间隙,早已骑上她的车了,猛一蹬,向前行驶了七八米远。
“师傅!我叫孙少雪,很高兴认识你,你叫什么名字呢?”女孩把车一刹,双腿支地,转过身来朝他喊问。
夏建华的手僵在口袋里,看着女孩骑在车上的美丽身段,忍不住喊着回答:“我叫夏建华!”
“喔,建华哥!下次见!”女孩莞尔一笑,朝他挥了挥手,又转过身去,悠闲地骑了回去。
“孙少雪......”夏建华拿出口袋那张带着体温的大钞,在心里对离去女孩的名字有感情的在心里默念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