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中午,夏建华领着他妈到当地一家较好的饭馆吃。
看着满桌子不便宜的饭菜,夏菊心疼地说:“咱们母子俩怎么吃得了这么多呢,太铺张浪费了……”
“妈,你尽管吃,从今以后,儿子要让你吃好住好!不会再让你受苦!咱们家也不会让人看扁的!”夏建华说得一脸坚定,又孝顺地往他妈碗里夹了满满的菜。
夏菊心里头涌起一阵感动的暖流,没说什么,低了头,抖抖擞擞地拿起一双筷子,夹了块肉往嘴里放,咀嚼着,想哭,因为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肉了………………
夜,是在镇上一家二星级宾馆度过。当晚,劳累了一天的夏菊却无半点困意,她在客房的弹簧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脑子里纷乱地想着那些被大火烧没的家俱,暗自叹息,可惜,又想着儿子为她订的这才住一夜、价钱却够她在家里开销半个月的房间,感到太过奢侈,心疼钱。于是,等到第二天破晓才闭上沉重的眼皮。
夏菊醒来时,看了一下墙壁上挂着的四方镏金挂钟,没想到已是中午时分,她被吓得慌乱地叫了一声“呀!”,赶紧从床上弹跳起来。她还得到村子一所小学办公室打扫卫生呢——前段时间她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么一份工作,工资虽很低,但有总比没有好——便冲进浴室,一番简单的梳洗后,就匆匆忙忙地打开房间门欲出去。
然,她一打开门就撞见了儿子。
“妈,去哪呢?”夏建华见到他妈神色慌张忙问。
“妈得工作去,快迟到了!”夏菊着急地说。
夏建华一听,脸上一笑,挡在了前面,说:“妈,你听我说,从今天起,你不用去工作了,你就给我好好待在家里,儿子我养你……”
夏菊睁着木木的两只眼看着儿子,心头一热,突然间觉得他长大了不少,一种说不出的安慰使方才的慌张瞬间平静,仿佛夏日里没有半点涟漪的湖面。
“妈,走,我带你看点东西去!”夏建华兴奋地说着,看他妈有点愣愣的样子,一把拉走出了宾馆,叫了辆三轮车,直往家里开。
到家了,夏菊下车一看,猛然发现自家的房子竟不见了,只留一堆灰色粉尘不断上扬的废墟,旁边一辆巨大的挖掘机挖着土,好几个长得黝黑、头戴黄色塑料帽的男人抽着烟,聚在一起不知道在商量着什么。
“咱……咱们家的房子呢?!”她全身僵硬、脚底钉地,瞪大了双眼惊叫问,皮肤一阵紧接一阵的鸡皮疙瘩。“房子呢?!”她再次叫问,十分激动,搞不清楚房子怎么一夜之间就没了。
夏建华知道他妈会有这样的反应,脸上微微笑,带点自豪地解释说:“我叫工人们挖了,叫他们建造一座新的楼房!”然后期待他妈会出现惊喜的神色。
可是,话刚落音,夏菊感到头一刺痛,眼前一片纷乱的颜色,“啊!”的一叫后,腿弯子一软,整个人就向后倒了去。
“妈!你这是怎么啦?!”夏建华紧张,及时扶住问。
“儿……儿子,你……你怎么这么大的事也不跟妈商量一下,好歹这…..这是我跟你爸辛辛苦苦赚……赚钱建成的房…….这……这也太胡来了……”夏菊站稳脚步,脸色有些苍白,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充满责备的说。
“我以为你会高兴呢……咱们家那房子受尽多少人的白眼,亲戚连进都不愿进,我这还不是为咱们家挣口气……..”夏建华一说到这,低着头,心情复杂,委屈与不满占了大部分。
儿子说出的心声让夏菊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是的,这个破旧的家这么多年来承受了多少不幸,遭到了多少白眼。如今儿子长大了,成了家里唯一的顶梁柱,他有权力去做这些关系到家里的重大决定,何况如今做的是正确的决定。虽然她不舍那化为一堆废墟、被车运走的旧房,毕竟在儿子离开她的这段时间里,已经作为寡妇的她,每天是靠着里面有关于离去丈夫的回忆而坚强活着的。但现在她想通了,过去的东西永远不会回来,没必要沉溺了,眼下才是最重要的。自己的希望寄托在了儿子身上。
“妈知道了,就,就这么办吧……”一会儿后,夏菊心平气和地对儿子说,眼里浮起了带凉意的雾气。
…………………………………
接下来的日子对夏菊来说,过得轻松、舒适、惬意。
她与儿子暂时住在距离家比较近的一家旅社,每天做的事情十分简单:饿了吃,困了睡,无聊时到街上走走、买买东西,或者看看电视,剩下的时间便想像新房会建成什么样子,然后脑子里浮现出千百种形状。
时间久了,她压抑不住好奇的心情,好几次跑回去看看房子建设的进程,却被儿子及时拦住了。
“妈,你回去吧,这里灰尘多,声音吵,对你身体不好,况且你来了又帮不上什么忙,还会给人家添乱。”儿子头戴工帽,满身脏兮兮地说,说完又跑去和包工头比手画脚地说什么。
她后来想了想,觉得也是,也就没有再去。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自己越想越慌,慌得莫名其妙,也煎熬,毕竟,旅社再好,那也是别人的地方,是暂时的,自己家的房子才是长久的。
算一算,已经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春节过几天就到了,也不知道房子离竣工还有多久。夏菊今早一起便又开始想这问题了。
“咚咚咚!”门被敲响了。
“妈!”外面响起儿子叫她的声音。
夏菊有点提不起精神地前去开门。
“妈!——”夏建华朝开门出来的他妈笑意满满的一叫,停顿一下,接着一字一顿的兴奋说:“房——子——建——好——了!”
“什么?!”夏菊一听,头“轰”了一声,呆住了,待明白过来,激动地大叫一声:“真的呀!”便突然变得像个小孩,活力十足、满脸红润,仰着头,“呼呼”喘着冲出了门口。
“妈!等等!——”夏建华从未见过他妈有过这般强烈的反应。他看着她瘦弱的背影和后脑勺飘起的凌乱灰白发丝,又好笑又着急地追了去。
当夏菊再一次站在原先家的地方的时候,她一看,惊讶得喉咙堵塞,说不出话来。
“这,这就是新家吗?……”她看着眼前出现的这一幢三层楼的漂亮房子,难以置信地问,问完一时感到喉咙堵塞,说不出话来,只觉身上发热,血液在沸腾,都快冲破血管了。
“嗯,妈,怎样?”夏建华过来问。
夏菊没说话,瞪直了双眼,心砰砰直跳,小心翼翼地推开门,一步一步走了进去,然后慢慢经过了客厅、厨房、洗手间、卧室。她看着看着,越来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里面变魔术似的出现了成套成套崭新的高档家俱和闪亮的家用电器,如:大床、沙发、长椅、彩电、冰箱……等,这一切她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如今实实在在、真真切切地呈现在家里面,让她惊喜到几乎要疯狂、晕倒。
当然,她没有这样,她的表现出乎意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竟“嘤嘤”哭了起来。
“妈,你这是怎么了?”夏建华大吃一惊,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担心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走!走!你跟妈走!”夏菊又突然不哭了,站起来,拉起儿子的手,拖着直往外面走。
“去哪儿呢?”夏建华困惑地问,他妈没回答,便也只能跟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