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城将脑海里的回忆转轴暂时停住,拍了拍妻子那瘦弱的肩膀,咳了咳,温柔地说:“你上市场买点好的菜肉去,钱不够就先赊着,怎么着也不能怠慢咱儿子的朋友。”
夏菊点头答应,明白丈夫的话,有些不舍地抓了抓他的手,眼眸里满是亲切,说:“明城,待会药水记得喝,别辜负了小花一片好意。”同时想起了马小花。——这好心善良的孩子,经过上次她爸来家里吵闹后,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来他们家了,挺想念她的,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
夏明城嗯了一声表示知道,笑了笑,又朝她挥了挥手。
夏菊这才放心地转身离去,在欲踏出门口时,见挂在旁边墙壁上的的青色背包是如此的显眼,停止了脚步,提过来一看,见皱巴巴的表面尘土斑驳,背包带还有丝丝暗红血迹,心像被什么狠狠地扇打了一下,一阵接一阵的抽痛。
她清楚地记得,丈夫那天背着这个包告诉她要去祠堂出力的情景:“你疯啦!你这把烂骨头到那儿只会碍手碍脚,能出啥力呀!给我在家里好好待着!别去给人家添乱!”她听到他的决定,看他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先是感到震惊,再是起了怒气,同时心里涌起一股莫大的酸楚感。
“谁说我会碍手碍脚!我这身子骨怎么了,干这点活儿的力气还是有的!”他很倔强,扯着嗓子说,脖子上的青筋都微凸出来了。
“总之不行就是不行!”她朝他怒吼,猛地近前,伸出瘦小的双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背包不让他走了。
“放手!”
“不放!”
“叫你放手听见没?!”
“就是不放!你给我在家里好好呆着!”
…………………………
两人都使着劲拉扯背包。一个往里拽,一个往外拉,相持了好一阵,互不相让,突然,只听见“嘶啦”一声响,背包带断裂了。
他随之“哎呀”叫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墩痛了,脊背麻痹,支撑不住,又后倒下去,整个人四脚朝天,像只翻了身、起不来、四肢在乱扑腾的乌龟。
“明城!”她惊慌失色,冲过去赶紧将他扶坐起来,给他揉腰拍背,嘴里不断地说着:“没事吧,没事吧……..”脸上很是愧疚。
他咳了好多声后,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别…..别揉了别…….别拍了,没事的……..”
她这才住手,将他扶站起来,又将倒在地上的拐杖拿起,架在其腋下。
“菊子,别阻止我了,让我去吧,我干得了的,我自己的身体我最清楚了……..”他气喘吁吁地说,脸经这一摔,已经严重失了血色,看似是一块皱薄黄皮贴在了头颅正面。
“你还说!”她见他那样,眼眶湿润了,心里非常难受。
他叹了叹气,低下头,沉默着,拾起地上带子断裂的背包,一颤一颤地就要跨出门口。
“不准去!”她惊讶,冲过去抱住他的胳膊,感觉是在抱着一节枯木,枯木在不断轻轻地发着抖。
“你到底别闹了行不!”他突然暴怒,朝作为妻子的她吼叫,眼凸嘴张鼻孔扩,满脸波浪状的皱纹。
她顿时被吓到,脸色浮起铁青色,表情惊愕,说不上话来,愣愣地望着他,如一尊雕塑。
他知道自己过火了,不该如此冲动,对妻子发这么大的火,便赶紧表情温和下来,口气不缺伤感地说:“菊子,我知道你担心我的身体,是为了我好,但我没事,我做得来,再说了,我若不去,咱们家现在这境况,上哪儿找捐款去。”他说完拍了拍她的肩膀,希望她能理解。
她看着丈夫,两颗豆大的眼泪像两贮藏许久的珍珠,饱含着深情,无限伤感地滚落,滴在身上那件很久以前他买给她、至今仍穿在身上的蓝色外套上——胸前的纽扣已经掉了一颗,衣袖也已经变了形。
“呀!你这是干啥呢?有啥好哭的。”他皱着眉头,苦笑,用袖子擦掉她脸上的泪水。
她将脸转向一边,自个儿擦干,吸了吸鼻子,“嗯嗯”几声,恢复常色,冷静下来,想了想,说:“明城,我想好了,你留在家里,我去!”说完手一使劲,抢过他手中的背包,转变成她要去。
“你给我站住!”他大叫一声,与此同时,单腿支撑身体往前一跳,拐杖举起,横挡在她面前,不让她出去。
“菊子,你就让我出去做点事行不行?我身为一家之主,不想整天呆在家里像个废人一样,只知道吃喝拉撒!”他说。——是的,自上次腿在公安局遭胖子打伤后,他一直在家养伤,无事可做,伤又恢复得很慢,而今刚刚有好转,他就闲不住了。
她低下头,犹豫着,终究抿着嘴,使劲地摇了摇头,像摆子一样,说:“还是我去吧!”
他这下被气得一只手掌猛拍大腿,以示着急,说:“你去了那你的工作怎么办?家里的经济收入怎么办?”
这话让她仿佛挨了一闷棍,清醒了,左思右虑后,愣了半晌,通了,抬起头,脸上写满说不尽的哀伤,两只眼流露出疲惫,重重地叹了叹气,没说什么,转身就往房里走去。
“菊子,你干什么?!”他扭过脖子,一脸疑惑地问。
“给你将背包带缝缝…….”她酸酸地说。
……………………………
“菊子,想什么呢?叫你去市场呐,还不快去。”夏明城见妻子像一截木头似的,身子直挺挺地在看那背包出神,忍不住催促她。
“哎!”夏菊被丈夫这么一叫,手一抖,背包掉在了门口,她回过味来,忙捡起,拍了拍,抖落一层灰,重新挂上墙面,又摸了摸梳得齐整的头发,这才跨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