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这怎么行!不行!绝对不行!”夏明城听完儿子讲的话,心情激动,面红耳赤的,喉咙里哼哼几声后,大声说:“我夏明城家是穷,但我还要这张脸!他孙家再怎么有钱我也不会答应!这种无异于往祖先头上吐口水抹粪的事,要我答应,除非给我脖子上抹一刀,让我听不见,看不见!”
夏明城说着,心轰地起了一团怒火,无处发泄,绷着脸,瞪着牛眼,枯枝似的手臂伸向桌子上的茶杯,拿起,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啪”的一声,茶杯在地上粉身碎骨。
夏菊一时面露惊色,心朝肋骨跳了两跳,定定神,一股闷气堵上胸口,若有所思,颇显无奈地说:“这,这似乎有些不妥,但他们孙家说到底也是为了两孩子日后的生活着想,要不就……”话未说尽,但她知道丈夫明白。
夏明城没料到妻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顿时火冒三丈,怒不可止,双眼闪出碧绿,嘴张出黄牙,脸上皱纹颤动,大吼一声:“住口!”与此同时,张开的手掌猛拍了一下桌面,桌子“啪!”的响了,摇摇晃晃。
“菊子!你咋说这种话?!不要脸啦你!——”夏明城愤怒地说,又咳了咳,不停地喘息,额头上出了冷汗。
“我哪里不要脸了!我有说错吗?!”夏菊一时也来了气,怒着脸,近前一步,不服软地反问。
“臭,臭婆娘!你还敢说你没错!你,你要我夏明城家断子绝孙是不?!我,我夏明城的儿子要去给别人当儿子,你当,当我死了是不?!”夏明城被妻子气得上气不接下气,说得断断续续的。十几年来,他头一回这样骂妻子,仍不解恨,抡起拐杖便要往妻子身上打——这也是头一回。
夏菊脸色顿变,表情扭曲,低下头,捂着脸,呜呜痛哭起来,泪水咕咕直往外冒,透过指缝,立即潮湿了两只手掌,说:“你打!你打呀!你就只会打妻子了是不?……呜呜……夏明城,我嫁给你多少年了,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但我认了,无怨无悔。我最大的心愿是儿子能够过得好,这样到闭眼了,躺进棺材里了也安心。可你看看咱们儿子,就因为有你这样一个没本事的爸,害得他上不了大学,只能去修车,只能去给人看大门!你摸着良心说一说,这是不是你的错?!现在人家要咱儿子倒插门,还不是因为咱们家穷,人家不想嫁女儿过来受苦!而这又能怪谁?还不是怪你这个当爸的没本事!………..”
夏菊越说越起劲,声音也越来越嘶哑,以至最后失了声,只剩下连续不断地抽泣。
夏明城听着这些话,心仿佛被子弹打成了蜂窝,里面糜烂,往外流血,疼痛难忍。他感到瞬间流光了血液,全身乏力,手一松,拐杖掉在地上,然后,像被点了哑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皮低垂,目光暗淡,样子惆怅,若有所失。
“爸,妈,你们别吵了。这事我已经决定好了,我不会上他们孙家的门……”夏建华低着头,有气无力地说,又用双手捧着头,想起了孙少雪,心隐隐作痛,难过得不知如何是好,站起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紧关了门,里面无声无息。
夏明城转过脸,看着儿子房间的门面,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胸口在痛,不顾,感到巨大的自责水流源源不断地涌上心头…………
“瘸子!妈的!偷懒呀!起来!快干活儿去!”正当夏明城黯然神伤地在回忆这些事情时,耳边响起了怒气冲冲的叫骂声,同时感到冰冷的、硬邦邦的东西顶了自己的背上一下。他如梦初醒似地转身一看,是肉球模样的夏昌盛——对方的圆脸上正瞪着两颗小火球似的眼睛,粗短的腿抬着,看到了湿淋淋的鞋底。